罗熙一人在西堂独坐,奏折堆积如山,他一一信手翻过,随着岁月愈加深沉的城府,叫人从他面上看不出丝毫烦扰的神色。甚至他还略有些悠然自得的态度散发周身。廊外一沁清泉,泠泠的光影在水波间构成一卷生动的色调,如美人洗浴飞溅的七彩皂泡,如天上人间飞流直下的清澈瀑布,光彩围绕中无比灵秀的泓泓柔波,在云南浅秋的日幕下恍如丝绸般的舒展欢快和幸福,入眼波光粼粼,潋滟无边。
他见我进来,微微抬眸,眼中映着清泉流水,光泽无限,“淼淼身子还未好全,怎么就过来了?”
我浅笑着看他,一脸无事,“陛下气色这样好,真是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精神爽?”
罗熙轻笑道:“哪里来的什么喜事,只不过是之前风波诸事尾声已毕,到底都渐渐平息安稳下来了而已。”
我低下头,撇嘴淡淡笑道:“陛下英明,定能将红月宫那些人绳之於法,也必不会平白无故的牵连到无辜之人。”
罗熙愣了一愣,转身过来,神色有些微妙,“淼淼可是有何人对你说了什么?”
我心下一凛,摇了摇头说:“不曾有人对我说过什么,”假意露出好奇的目光问,“陛下为何这样问?难不成陛下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罗熙抚着我的肩膀道:“没有,”轻笑了笑,“朕只是担心有人对你胡说八道。”
我稍稍沉吟,拉着他的衣袖,问道:“淼淼也好奇想问问陛下,陛下预备如何处置那些红月宫的人?”
罗熙顺势拽过我的手,一拉一拖,揽住我道:“红月宫人刺杀于朕,皆是叛党,以谋逆之罪处置便是。”
我低头浅笑,“陛下仁厚,还给他们留了个全尸入殓,若是换做旁人,大概早就处以极刑了。”
罗熙轻叹道:“因为朕知道这些人并非主谋,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对他们再如何狠厉,其实都无济于事。”
我道:“主谋?”我心一震,难怪罗熙一把控制住吴耀,他必定知道红月宫身后是云南王在捣鬼。
罗熙看着我,悄声“嗯”了一下,“不然你以为仅凭红月宫就能翻出这么大的风浪来?”
我点头道:“是啊,”又盯着罗熙,“陛下可是查到了什么?”
罗熙想了想,抿嘴笑道:“淼淼聪慧,一点即通,什么都瞒不过你,朕查到,红月宫背后乃是云南王的势力在长久支持。”
我忙问:“那陛下接下来想要怎么做?”
罗熙轻蹙了蹙眉,“朕还未想好。”
我依依问:“陛下在犹豫什么?”
罗熙道:“云南王世子。朕到底该不该留他一条命。”他的语气十分深沉,眼神死死的落在我面上,仿佛在试探于我,又仿佛在捕捉我面上的丝缕神色。
我言语间透出些许紧张,说:“陛下要拿哥哥开刀吗?”
罗熙默然点头。
我故作思考模样,半晌,踌躇道:“一切要以大局为重,我与哥哥相处三年,虽说感情甚笃,但是他毕竟不是我的亲哥哥,在大局面前,这点感情就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若是一定要这么做,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罗熙道:“你竟如此能放得下?”
我低笑道:“放不下也得放得下,三年过去了,我到底也该成长一些了。有些人若是实在保不全也就算了。”
罗熙道:“你既这么说,朕也能放心了,要想办他,也得有个由头才好。”
我浅笑道:“陛下想找个由头还不简单?”我微微放下心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概吴耀还能再多活几日了。但也只是几日而已,几日之后,又该怎么样呢?我不敢想,只能拖一日,是一日。吴耀到底也是云南王的亲生儿子,想来云南王应该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罗熙道:“且先放一放吧。”
我急问:“为何?”
罗熙低声道:“要他的命于朕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
我问:“那何以陛下方才为此事如此苦恼?”
罗熙道:“朕苦恼的并非杀不杀他,而是你对此事的反应。”
我问:“我?”
罗熙点头说:“若是你过于看重你与他三年的兄妹之情,朕一旦动了手,不知该如何跟你交代,到那时,你岂不是会更加记恨于朕。”
我垂眸道:“淼淼不敢。”
罗熙抚上我的面颊说:“你在朕面前,还有何不敢的?”
我道:“所以方才陛下是在套我的话咯?”
罗熙轻笑点头,“朕,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行探一探你的心意。”
我想了想,柔声问:“如果今日我没有来到这里找过陛下,那陛下又会如何处置此事?”
罗熙沉声道:“那么,他恐怕活不过今晚。”
我身子一颤,“什么?”
罗熙叹出一口气道:“朕会叫人悄悄把他处理掉,你不会得知任何消息。”
我担忧说:“那陛下岂不是也会陷于危险当中?爹……不,”我低了低头,“云南王定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