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非晚人是睁开眼了,不过脑子还不甚清醒,御医说需要一个缓冲期。【】
于是大家都在三皇子府里耐心等待。
陶贵妃带着慕明月去内室里守候,姬十二等人则在花厅里喝茶。
“王爷,”等待的间隙,慕听涛向姬十二拱了拱手:“还卿她是否有什么得罪王爷的地方,惹王爷生气了?”
姬十二端着青玉夔龙纹盖碗,漫不经心地拿茶盖刮着茶面上的浮沫,斜睨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是这样的王爷,还卿她性子耿直,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慕听涛的全副心神都在顾还卿身上,先前听姬十二对明月说起顾还卿的时候,那声音硬绑绑的,好似对还卿大为不满,他十分担心,故此才有一问。
“啪”的一声,姬十二将盖碗顿在桌上,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冷冷地道:“你是她什么人?她得不得罪我,惹不惹我生气,跟你有什么相干?”
一句话,恨不得把人呛死!要有多不近人情就有多不近人情。
列御火垂首掩面,都不忍心去看慕听涛那张清雅俊逸的脸了。
然而还好,慕听涛显然有备而来,他眉宇沉静,一脸包容:“王爷有所不知,还卿她从小不懂得转弯,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她长这么大,下官不知为她给多少人低头哈腰,赔理道歉过。因而眼下她固然不是下官的妹妹了,可下官积习难改,关心她已是习惯使然,望王爷见谅。”
看来大几岁真不是白大的啊。
列御火心底哀嚎:小慕大人,你是来火上浇油的吧?
“那你的习惯得改改了。”姬十二收回慕听涛身上的视线,容色淡淡:“以前你关心她还说的过去,如今嘛,你已失去关心她的权力了。”
直截了当、简明扼要的切中对手的要害。
慕听涛深遂的凤目瞬间黯淡下来,年轻的脸庞显出几分阴郁与晦涩,心被姬十二冷酷无情的话语噎的特别难受,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但他又不能说姬十二说的没有道理。
不过他并不气馁,也不颓废——早晚有一天,他会重新赢回关心还卿的权力,让还卿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相信,离那日子不远了,届时,便是姬十二也不能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阻止他!
※※※※※※
陶贵妃神情紧张地守在姬非晚的床前,不时问问御医,儿子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慕明月一脸柔顺乖巧地扶着陶贵妃,轻声曼语安慰她:“贵妃娘娘只管放心,三皇子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
这些天,陶贵妃经常召见慕明月,有时还会和她一起照顾昏睡的姬非晚,显然把慕明月视为自己人了。
姬非晚醒来的消息,她也派人第一时间去慕府通知了慕明月。
慕明月表面上依旧一副温柔婉约的模样,内心实则并不平静,凤目偶尔也会闪过忐忑不安的光芒,只觉每时每刻都难捱。
“唔……”姬非晚伸手按着额头,彻彻底底的醒过来了,他想动一动僵硬麻木的身子,却忘了他腹部和腿上的伤,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忍不住呻吟出声:“咝……爷这是怎么了?”
他发现自己既虚弱又痛苦,喉咙嘶哑又干涩:“嗯……怎么这么痛?”
“晚儿,你醒了?”陶贵妃大喜过望,三步并两步的扑到镶金嵌玉的锦榻前,激动地道:“晚儿你别动,你身上有伤,又掉下山崖把左腿摔断了,如今御医正帮你治呢。”
慕明月连忙跟上去,强抑着心里的慌乱,笑语酽酽的对姬非晚道:“恭喜三殿下,贺喜三殿下。”
御医抹着额际的汗,和侍立在一旁的宫人皆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母妃……慕明月……你们怎么在这里?”姬非晚神情迷茫,目含不解,似乎一时间有点搞不清楚自己在哪,皱眉望着陶贵妃和慕明月:“我……我这是……在哪?”
然而下一瞬,他蓦地睁大双眸,迅速转头四顾,声音也陡地拔高,气愤地道:“顾还卿呢,顾还卿那混蛋在哪?叫她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把本殿下推下山坡,她是想摔死爷啊?不知道事前先吱一声吗?这下可好了,爷的腿摔断了,看她怎么赔爷!”
他的话让几人欢喜几人怒……
“那个不要脸的贱婢!”
本就与顾还卿结下了深仇大恨,恨不得把顾还卿除之而后快!一听儿子言之凿凿的说是顾还卿推他下山,陶贵妃胸口的那把火越烧越旺,怒不可遏地道:“果真是那姓顾的贱人干下的好事!亏十二他们一个个还为她说好话,总不肯判她的死罪,这下可好了,事实胜于雄辩,本宫倒要看看他们还要如何包庇她!”
与此同时,慕明月提得紧紧的心也落回肚子里,娇艳欲滴的唇瓣愉快地勾起,妩媚动人的脸上露出得意与目的得逞的笑容。
她娇声安抚悖然大怒的陶贵妃,目光纯真动人:“贵妃娘娘且息怒,轩辕王爷他们不了解事实真相,一时被她虚伪造作的可怜样骗了也是有的,好在三殿下醒来的及时,她无法再逍遥法外了,贵妃娘娘很快便可以为三殿下报仇。”
“对,本宫一定要手刃仇人!”陶贵妃深以为然,连连点头称是,朱唇一张便要唤人去抓顾还卿来受刑剐,耳中却听到姬非晚狐疑地问道:“母妃,明月,你们在说什么啊?”
“谁要被判死罪?”姬非晚的神情无比困惑,英挺的眉皱的死紧:“谁逍遥法外?是哪些蒙面杀手吗?可我……听你们……好像是在说顾还卿,顾还卿她怎么了?”
什么叫怎么了?
“晚儿,你难道忘了吗?”陶贵妃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道:“顾还卿那贱人一心置你于死地,先用剑刺伤你还不够,随后又推你下悬崖,若非你命大,早被她害死了!”
越说越离谱了,都成悬崖了。
陶贵妃咬牙切齿,说的好像她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你不知道,你掉下悬崖昏倒之后,她犹不死心的想补你几刀,幸亏慕尚书和明月在场,才救了你一命!”
她指着姬非晚的额头,一脸的痛心疾首:“你看看你这一身的伤,都拜那贱人所赐,这额头……”
“母妃!你在说些什么啊?”陶贵妃尚沉浸在痛述顾还卿罪行的快乐中,姬非晚却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谁说顾还卿要杀我?我的命还是她救的呢,她怎么可能杀我?到底是谁在放狗屁,胡乱造谣?”
“……”被打脸,陶贵妃尖利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剪刀剪断。
慕明月脸上的得意之情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安与羞恼,还有一丝难尴尬。
屏息凝神的宫人们更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晚儿,你说什么?”陶贵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五彩缤纷,精彩至极,那模样就像是被人掐着喉咙的小鸡,要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便连说话的语气都期期艾艾起来:“母妃……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姬非晚火大地重复:“是顾还卿救了我!到底是谁在颠倒黑白,说她要害我?”
“……”
四周阒寂无声,谁也无法再开口说一句话。
※※※※※※
不久之后,顾还卿被人带到三皇子府。
带她的人嘴巴闭的跟河蚌一样紧,只说三皇子醒了,具体的情况,一个字都未多说。
前世电视剧看多了,顾还卿难免想多:姬三好几天未醒,这一醒,该不会好巧不巧的就失忆了吧?
那他还不如一辈子别醒……
但这两人是姬十二的人,她便是怀疑此去可能是鸿门宴,却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慕听涛一直在三皇子气派非凡的府门口等着,一见到顾还卿的身影,他忧郁的双眸立刻放出璀璨晶亮的光芒,快速拾阶而下,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许多:“卿卿,总算见到你了!”
他想去拉顾还卿的手,有许多话跟她说:“你还好吗?”
顾还卿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身后,对着他浅浅一笑:“我还好,这次辛苦你了。”她知道慕听涛为了替她洗脱罪名,一直不眠不休的在找证据,要不然,他也不会在山势格处险峻的东篱山找到那个极隐蔽的山洞。
可想而知他下了多么大的功夫。
虽说他也是慕家人,但慕听涛却与慕氏父女有很大的区别,顾还卿实难把他们混为一谈。
“辛苦什么。”慕听涛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察觉她尽管笑容纯净,体态轻盈依旧,但似乎瘦了一些,气色也没有以前好,他俊秀斯文的五官即刻蕴上几分苦涩,心疼的不得了,清润的声音微沉:“又不能第一时间把你从大牢里救出来,又不能替你坐牢,只能看着你受苦;只能干着急,有什么用……”
“这怎么能怪你?”
两人边走边谈,气氛竟比顾还卿初来乍到的时候好,远远看去极为融洽。
姬十二神情慵懒地斜倚在太师椅上,白玉似的指尖撑着侧额,眯眼凝视着那对款款而来的俊男美女,耳中似乎还能听到慕听涛那声分外高兴的“卿卿”。
他的额际不禁狠狠抽动一下,咬了咬牙,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
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旁若无人喊的这么亲热,好像怕别不知道他与顾还卿的关系不一般似的,姬十二觉得慕听涛就是存心的,故意的。
连带着看顾还卿都不顺眼,女儿家的闺阁私名,岂能让夫以外的男人随便叫?就没点身为女人的自觉么?
早上两人闹的不欢而散,顾还卿性格大气,再说姬十二比她小,她便尝试着多让他一些,上去见了个礼,叫了声王爷,脸上也是雨过天晴的意思。
本就没什么大事,真说闹脾气也是姬十二单方面的事,顾还卿没怎么放心里。
可谁知姬十二不这么想啊,他见顾还卿一脸没事人样,行止间与慕听涛那么亲密,那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哼一声扭过脸,竟是个爱理不理的样子。
顾还卿觉得这孩子气性真大,就爱闹别扭,大概是给大人惯坏了,有钱、有权,任性。
※※※※※※
姬非晚的三皇子府邸富丽堂皇,一草一木都别具风情,而他的卧房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如同他的长相,明丽而张扬,风流却不失雅致与尊贵。
他腹部的伤口已逐渐在愈合,能坐起来了,此刻他半倚在大软枕上,侧耳倾听陶贵妃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不过他双目无神,颇有些心不在焉,一见内侍引了顾还卿进来,他黑如子夜的墨眸顿时来了生气,亲亲热热地叫道:“顾还卿,快过来!”
陶贵妃面色一僵,表情极不自然的住嘴,她背对着门口,明知顾还卿进来了,却生硬地保持背对的姿势,并未转过身。
顾还卿不动声色的扫了屋子一眼,除了姬非晚母子,美艳逼人的慕明月也在。
她对姬非晚点点头,神色疏淡如陌生人:“三殿下醒了,身上可好?”她在尽量克制自己,不要上前去给他一刀……
“还卿……”慕明月一脸愧疚的上前,白玉般的小手一伸便去拉顾还卿的手:“对不起,都怪……”
如避蛇蝎般避开她的手,顾还卿似笑非笑:“慕大小姐,你确定你没认错人?我们似乎不熟。”
“……”慕明月半张着樱桃小嘴,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
她柔荑般的芊芊十指还保持着半握的姿势,丰盈浓密的长睫如受惊的蝴蝶般眨个不停,样子特别的纯真无辜,而她带着企盼与哀求的目光缓缓滑过陶贵妃,最后落在姬非晚身上,显得十分的无助与可怜。
“殿下……”她花瓣一样的双唇微微颤抖,发出柔柔弱弱如小猫一般的声音:“……我……”
她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澄清自己行为的意思,仅以一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委曲求全的柔顺姿态站在那里,柔弱堪怜,谁看谁心软。
陶贵妃心生不忍,回头瞪了顾还卿一眼,目露厌恶,接着她又飞快的转过头,依旧昂起尖尖的下巴,端起她高高在上的贵妃派头。
她可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纵使顾还卿救过晚儿,那又怎样?那不是她应尽的责任,该做的事吗!
她一介身份低贱的贱民,能有机会救皇子,那是老天爷看得起她,给她一个为天家尽忠的好机会!
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再说顾还卿那天又那样不客气的对她,早功过相抵了,她没觉得自己欠顾还卿什么,相反,她觉得自己被顾还卿冒犯了!倘若顾还卿识相的话,就该早早来向自己磕头认罪,主动跪求自己的原谅,痛哭流涕的表示忏悔之意。
那她才决定要不要原谅她。
若非晚儿替她说好话,从中周旋,她才不要这么轻易的原谅她呢!——最少都要扒掉她一层皮,让她知道得罪她陶贵妃的下场!
却说姬非晚收到慕明月求助的目光,便朝她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旋即拍了拍床沿,朝顾还卿招手:“顾还卿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见顾还卿伫立原地不动,他又语气亲密的道:“站那么远做什么?我知道你还在生气,这事搁谁身上都该生气,换了我,早被气死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过来,我怎么跟你解释?怎么跟你赔罪?”
“你就别欺负我腿动不了好不好。”
提到腿,他唇边的笑意扩大,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打趣与嗔怪:“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说都不说一声便把我推下陡坡,也就是我命大,没被摔死,换别人,指不定早见阎王了。”
陶贵妃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面露鄙夷地撇了撇红唇,冷冷地插嘴:“本宫看她就是存心的,有什么理由把人从那么高的山上推下?饶是情况十万火急,不会换个法子么?脑子怎么那么笨!还好非晚福大命大,真要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看她怎么交差。”
“母妃,你说些什么啊?”
姬非晚懊恼地看了陶贵妃一眼,没听出他这是跟顾还卿开玩笑吗?无心之语而已,他又没有真怪顾还卿的意思,相反感激她都来不及呢,母妃却仿佛抓住了还卿的把柄,要大作文章。
“怎么,母妃说错了吗?你又不是九命猫妖,这次运气好,只摔断了腿,倘若运气不好,你要母妃怎么活?”
说到这里,陶贵妃对顾还卿的怨气更大了,掉首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继而转头对姬非晚怨气十足地指控起来:“你看她来了这半会,见母妃坐在这里,她有过来给母妃见礼吗?仗着救了你一命,愈发的不把人放在眼里了,都敢藐视皇家了!以为她是谁呢?连起码的规矩礼仪都没有,她不该救你吗?便是替你去死,那都是她的福气!”
“母妃!您能不能少说两句。”
知道因为刑部大牢的事,母妃记恨上顾还卿,姬非晚本以为经过自己的调停,双方能摒弃成见、冰释前嫌。但观母妃的样子,却是始终咽不下那口气,而顾还卿也决无低头之意,双方僵着,让他大为苦恼。
还有慕明月,她本就与顾还卿不睦,这次又莽莽撞撞地出面作证,把顾还卿送进了死牢,这让顾还卿怎么原谅她?
站在顾还卿的角度想,她一定觉得慕明月是挟私报复,故意陷害她。
可慕明月却指天发誓地说自己真没那意思,主要是大家都看见顾还卿推他下山,于是理所当然地以为顾还卿想害他,并不只有她一个亲眼所见。如果只有她一个作证,还能说明她不安好心,可那么多人都指证顾还卿,难道所有的人皆对顾还卿不安好心?
只能说顾还卿运气不好罢了,为了救他,正好做了一个让大家误会的动作,所以大家都误会了她,并非只有她慕明月产生误会。
这解释也说得过去,姬非晚可以想像出那种情景,换他在场,说不定也会犯这种错。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误会。
只怪他当时不该昏过去,倘若醒着,他就能证实还卿的清白,免她遭受不白之冤。
但事情都已然发生了,他后悔也没有用,只能尽力补救。
“还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我一定会补偿你的,至于我母妃,她也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会那样做,无非是误会了你,实际上她人挺好的。我代我母妃向你道歉,你别放在心上。”姬非晚尽量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慢慢来消解几人之间的恩怨。
“谁要给她道歉了?”陶贵妃怒瞪姬非晚:“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对母妃的,还要母妃给她道歉?她什么身份,受得起吗?”
“贵妃娘娘,三殿下,如果没有什么事,还卿先行告退。”顾还卿神情平静,眸光清淡,仿佛事不关己。
姬非晚看着执拗的母妃,又看看一脸拒人千之外的顾还卿,心里堵的慌,一时连声音都充满苦闷:“顾还卿,你这是不原谅我么?”
慕明月赶紧上前,一脸诚挚地道:“还卿,你大人有大量,别再生气了好么?这事你要怪就怪我太莽撞,不关贵妃娘娘和殿下的事,你别迁怒他们,也别记恨贵妃娘娘和殿下好吗?有什么不满,你尽管冲我来,要打要罚,我保证乖乖受着。”
顾还卿微瞥着她,清亮的目光充满嘲弄,觉得她说的真好,没事都能给她搅起三尺浪。
不过演戏谁不会演呢,表面功夫而已。
她亦非什么怠惰因循之人,多一门技艺傍身总是好的,演技是时候要练练了。
她淡淡地垂下眸,脸上的线条放柔:“慕大小姐你说哪儿去了,这只不过是一个误会,还卿怎会生气?又怎么可能记恨贵妃娘娘和殿下呢,殿下能及时醒过来证明还卿的清白,还卿已感激不尽,哪里还有怨呢?所以希望慕大小姐别自作聪明,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了。”
“……”慕明月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见顾还卿的态度软化下来,姬非晚大喜过望:“还卿,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心胸开阔,有容乃大。”接着他便对陶贵妃道:“母妃,还卿总归救了我一命,这事就这么过去好么,都别再意气用事了。”
陶贵妃还想说什么,姬非晚立刻捂住肚子喊伤口疼,陶贵妃吓了一跳,忙急着对儿子嘘寒问暖,一时间也顾不上说什么了。
姬非晚松了一口气,悄悄去看顾还卿,可惜顾还卿低眉顺眼,并不看他,他心里略略有些失望,胸口依旧闷闷,说不出的怅惘与失落。
※※※※※※
仍旧要去东翁山和东篱山。
姬非晚醒来后,除了向顾还卿道歉,还她清白以外,他还记起一事——他说他们出东篱山那个洞口的一瞬,似乎看到某一处崖底火光通明,有盔甲鲜明的兵士不停的走过,人数好像还不少,正惊诧间,扑天盖地的箭雨便向他们射来……
东篱山是什么地方,怎会有军队和兵士?
是哪个将军的手下,或是哪个营地的,谁的人马,一查便知道。
再则,倘若是光明正大的军事行动,何必一见到姬非晚等人便要斩杀殆尽,甚至不惜斩草除根?
这问题不得不引起文武百官的慎重,于是事情依旧落到姬十二的头上,慕听涛等人从旁协助。至于被证实清白无辜的顾还卿,她带着姬非晚从那些人手下逃过一劫,调查此事,她更是责无旁贷的要参予。
顾还卿没有多说什么,冤假错案哪朝哪代都不缺,她只是运气不好,救了不该救的人,以后引以为戒。
这是封建皇权社会,像陶贵妃那样的人比比皆是,她碰到,只能说她晦气。这样说,并非说她就原谅了陶贵妃,陶贵妃的行为根本不值得原谅。
杀人不过地点头,纵是她刺杀了姬非晚,她不是也被判死刑了么,有必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来惩治她?
倘若不是姬十二赶到的及时,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只要陶贵妃能安分守己,别跑来她面前寻衅滋事,她也可以暂时放下此事,因为现在她有许多事要弄清楚。
这次去东翁山,是大白天,天上白云丝丝缕缕,蔚蓝色的天空格外的高远辽阔,广袤无边。
一片明媚,鸟语花香。
“卿卿,昨晚回去,聂大将军没说什么吧?有没有人刁难你?”
所有的人在城门口集合,慕听涛带好随从,早早的去聂府接了顾还卿,伴着她一路到了城门口,等待姬十二。
昨儿顾还卿一出三皇子府,护国将军府便派了小轿来接她回去。
她本想借此机会摆脱聂家,奈何来接人的福伯异常固执,坚称是奉了聂大将军的命令,必须把人完好无损的接回去!
不然他老命不保。
跟随福伯来的福嫂巧舌如簧,苦口婆心的劝她先回去,毕竟她是嫁到聂家的,并与大公子拜过堂,不管圆未圆房,在大将军和大公子未妥善解决此事之前,她在谁的眼里都是聂家的人。
顾还卿也想问问聂大将军是几个意思,便谢过姬十二,跟随福伯福嫂回聂府了。
她此次回去不亚于衣锦还乡。
前脚刚到聂府,后脚三皇子的各种赏赐就到了,跟着圣上的赏赐也到,皆体恤她蒙受了不白之冤,赏赐也格外的丰厚,吃的穿的、用的戴的、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各色绫罗绸缎,以及各种珍贵器皿与纹银。
聂府勋贵之家,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但也慎重对待了此事。
聂大将军虽抱恙在身,却也放出话来,顾还卿以后在聂府的地位等同大小姐,任何人不得轻慢于她,否则严惩不怠!
稍后,慕氏父女在慕听涛的陪同下,带着丰厚的礼物,一同到聂府向顾还卿赔礼道歉,表示不该冤枉她。
慕尚书一脸后悔相,称自己猪油蒙了心,只差捶胸顿足的打自己的老脸,慕明月更是娇泣不止,一迭声的求她原谅,声称她要怎么惩罚她都可以,只要她能出了那口恶气,她无怨无悔——姿态放的极低。
众人皆看着顾还卿的表现,猜测她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对待慕氏父女,毕竟她与慕家的纠葛真是太复杂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明知这道歉含有水份,然人家演的情真意切,众人皆信以为真,她一个人说假也没意思,搞不好还起反效果。况且若她真依慕明月的方式出了气,恐怕到时舆论又会指责她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人家都来道歉,你还想怎样?
非要逼出人命你才满意?
再说慕尚书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羊有跪乳之意,鸦有反哺之义,何况是人呢,看在过去的情份上,你也不能做的太绝是不是。
还有慕明月,你霸占人家尚书大小姐之位十五年,人家有说什么吗,你倒好,这点小事就揪住不好,你还算是个人吗!
就酱紫,她一句话没说,广大人民群众已经帮她原谅了慕尚书与慕明月……
咳,此事揭过不提,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与人民群众做对是没有好下场滴!
至于聂大将军,她根本没有见着,说是病情加重,实在不宜见人,只让福伯传了几句话,让她安心在聂府呆着,有什么事,待他身体好转再说。
她也不能说聂大将军你不能老用这个理由啊,你的病究竟几时好转啊?你给个期限我啊……这,这,这不是咒人家么?
她实在说不出口……
关于婚书,聂大将军只字未提,仿佛从未有过此事。顾还卿想:她的身份本就配不上聂灏,如今又进过大牢,闹的满城风雨,聂大将军八成是放弃了。
也好,省得她为此事伤脑筋。
只是为了未婚单身的自由身份,她必须在聂府忍耐一段日子。
和煦的微风轻拂面,温柔的像妈妈的满是慈爱的手,顾还卿最喜欢这种云淡风轻的日子,惬意的吸了一口早晨的新鲜空气,侧眸对慕听涛微微一笑:“都很好,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慕听涛也回她一笑,温润的目光从她身上滑过,宠溺之中盈满赞赏。
绚丽的晨曦中,少女一身朴素的淡蓝衫子,一头如缎的青丝柔顺的披在肩后,没有多余的簪饰,只在头上绑了一条雅致的素花帕子,用以半束住调皮的长发,双耳坠着一对镂空的雕花坠,不值什么钱,却随着她的动作晃晃悠悠的,仿若能晃到人心里去,格外的别致动人。
再搭配她如雪的肌肤,清丽无双的颜,以及顾盼生姿的晶莹水眸,愈发显得她风姿楚楚,袅娜妩媚。
而她唇边的那抹浅笑,则为她平添了一种惹人怜爱的气质。
两人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身上幽幽淡淡的清香飘过来,萦绕鼻尖,慕听涛一刹那间心悸动摇,如玉的脸颊染上红晕犹不自觉。
顾还卿在考虑怎么跟慕听涛打听慕还卿的过往,所以根本未发觉慕听涛看她的目光越变越浓烈缱绻,专注的仿佛世间唯有她一人。
“咳咳!”列御火重重的咳嗽几声。
慕听涛蓦然一惊,不好意思的回头,正对上列御火戏谑的眼神,他脸上的红晕加重,有种心思被人看穿的尴尬与窘迫,连耳根子都红了。
“列御兄早。”为了掩饰脸上的羞赧,他迎着列御火上前,故作若无其事抚了抚额际:“这一入夏,天就热,大早上便有汗了。”
列御火护着被重重帷幕掩盖的肩舆,气宇轩昂地往他们这边而来,身后跟着两队精神抖擞的人马,一队打着沧海宫的旗号;一队御林军,其阵势当真是浩浩荡荡,引人瞩目。
肩舆之上的自然是姬十二,不过有帷幕挡着,谁也瞧不见他的庐山真面目。
但众人还是上前见礼,肩舆里面的人没有出声,众人皆不以为意。
在出发之前,列御火凑到顾还卿身边,低声问:“昨儿回聂府睡的还好吗?”这几日顾还卿都睡在沧海宫的分舵。
顾还卿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礼貌地道:“还好啊。”
“嗯,我睡的也很好。”列御笑眯眯的。
你睡得好不好关我毛事?顾还卿觉得列御火早上吃撑了。
“那聂家的人都在吗?”列御火又问:“有没有谁不在?”
什么鬼问题?
心里狐疑,顾还卿却笑道:“都在。”
列御火还想再问,一道冷的冻死人的声音传来:“列御,你打算叛宫?”
“……”
“……”
是姬十二,感觉像有起床气的样子。
列御火暂时没有叛宫的打算,只得灰溜溜的退回到肩舆旁,再不敢跟顾还卿讲一句话了。
※※※※※※
进展不大,其实昨天姬十二派人来搜查过了,东篱山的这条山洞原本是一条天然山洞,并不是很长,只是隐蔽性极强,外加东篱山悬崖林立,山势陡峭,导致无人发现。
但后来不知是谁突发奇想,用人工挖掘这条山洞,一直挖到尽头,出口处不多远就是东翁山。
这条山洞居然绕过了两座山之间的河流,算是一条捷径。
于是,两座一高一矮,原本并不搭嘎的山就相通了,这也是狼王为何能在两座山之间来去自如的原因。
不说此人为何要将两座山打通,光说这浩大的工程是如何完成的都让人咋舌!何况这工程同样是秘密进行的,连洞口和洞尾都无人知晓。
要知道,东翁山离京城仅有十五六里,有人在这里开采山洞,却无一人发现?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当然,也不排除像姬非晚那样的倒霉鬼,莫明其妙发现了山洞,结果却被人灭口。
姬非晚这次要不是巧遇顾还卿,他死定了!而陈煊,要不是恰巧摔下山崖,那铁定也是死路一条。
至于姬非晚的其他亲卫,武功皆不低,可全都死在这条山洞里,死相极其惨烈……尸骨俱被运回,之后会被好生安葬。
然而除了这些,并无其它发现。
累了大半天,又因为有大批随从和侍卫跟着,顾还卿一直找不到机会问慕听涛,外加老感觉一道怨念十足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如芒刺在背,弄得她心里毛毛的,所以下午一回到聂府,她打算洗个凉水澡,然后美美地睡它一觉。
奈何三皇子有请,理由正当的不能再正当——想找她询问事情的进展。
老实说,顾还卿并不想去,不提之前种种,只说极有可能会碰上趾高气扬的陶贵妃,她都不想去。可姬非晚好像很了解她,对那个来请她的内侍闵公公下了死命令,如果请不到人的话,闵公公也不用回去了!
虽不喜姬非晚这种强迫人的方式,可她也不愿为难一个公公。
姬非晚的马车同样极尽豪奢之能事,里面布置的像个小起居室,需要用的东西应有尽有,福伯给她派了两个丫鬟,她没有拒绝,不过那两个丫鬟却不能与她同车,被内侍请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她闭目在马车里养神,但不一会儿,前面传来一阵响亮的喧哗之声。
她百无聊赖地拉开马车的轻纱窗帘。
少顷,她瞪圆双眸,聂浅歌!
直到这时候,她才想起一事——重回聂府后,她还未见过聂浅歌!聂九灵到是见过,小家伙一见到她就眼泪汪汪的,说好怕她死了,只可惜他不能去救她,弄的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想起早上列御火问她聂家人都在不在的时候,她尚笑着说都在……
蓬头垢面的聂浅歌被一群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围在路边,他们似乎以逗弄他为乐,周围的人群不时发出哄堂大笑。而聂浅歌低着头,手足无措的东躲**,却怎么也逃不出那些公子哥的包围圈。
冷奕不在,想也是,若冷奕在,他早把这些人驱走了,岂能任聂浅歌被他们戏弄。
顾还卿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挤进去的时候,聂浅歌已躺到地上了,几位公子哥正命几个小厮搬起一块大石头,准备压到聂浅歌瘦弱的胸膛上。
“住手,你们干什么?”
她一把推开那几名青衣小厮,伸手就将聂浅歌从地上扯了起来。
“哎哟娘哎!”
“哎哟!疼死老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