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一。
江阴某地,一座看起来还算殷实的宅子里,一个满脸沧桑和病容的老人,用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手拿起一支鼠须笔,在墨砚上轻轻沾上了些许墨汁,对着面前空白的书卷轻叹。
提笔再三,他也无法落笔书写胸中丘壑,于是只好把笔放下了来,闭目入定。
好一会,他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仿佛在回忆着一生之中最为幸福满足的事情。没人知道,此刻,大明疆域的大部分地方的清俊秀丽,苍劲凶险都在他的脑海里慢慢浮现。
最终,他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了一片白茫茫的雪白之中。那个地方,他曾经去过,但是关于那个地方的日志记载,他却悉数毁去。可是,踏遍这大好河山都记录下来了,独漏掉那个他最叹绝之地,会不会是一个天大的遗憾?
终于,他慢慢睁开了眼睛。满是倦容的双眼,此时不知道为何变得神采奕奕。
提笔,字落。
“徐宏祖手记”五个小楷出现在封面之上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在下方又写了几个更小的注解:“忆初探不周山”。
看着封面上的字迹,徐宏祖吁出了一口浊气。仿佛将无数压力尽数释放了出去。
“崇祯十一年春,余行至云南,闻悉极西之地,昆仑之北,有不周之山,盖昔者共工氏与帝争,败而触天柱,因成不周之山。长年冰覆雪屡,上有琼瑶天宫,王母瑶池之属。余初以为乃神怪之谈,不置可否。友邀余同行,觅此绝境。不信其谬也。后友示其佐证,余大异,欣然神往。遂与友人西行,自云贵入蜀,折而北行,过西海,入藏地,经大漠而至葱岭,寝苫枕块,栉风沐雪,九死一生。同行十又九人,仅存八人已矣……”落笔挥毫,如山水般灵秀的字迹,开始出现在空白页上,但从连成一行的字迹里看,字迹行里又透露着无尽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