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见净尘一脸凛然之气地走上殿来,不由得暗暗叹道:“平时见净尘多是他拿着锡杖,威风凛凛的样子,没想到他还会烹茶这种风雅之事。”
“这两种本事皆是慢功夫,非几年能速成的,想来在慈恩寺孤独的岁月里,他便是靠这两样消磨着时间吧。”
见旋波与净尘都落了座,有两个宫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紫檀托盘走上殿来。
盘中各放着一个越窑的刻花莲瓣纹瓷盖罐和一支同样质地花纹的圆盘。宫人走到旋波公主和净尘旁边把托盘上的盖罐与圆盘放到香几之上。
圆盘放下之后,允央才看到,盘中用新茶瓣摆成了两幅图画,但因距离远看不清。
曲俊提高声音向在座的宾客介绍:“两位盘中皆是新贡的影漾茶。旋波公主茶盘所摆之图由刘禹锡的‘新妆宜面下朱楼,深锁春光一院愁。行到中庭数花朵,蜻蜓飞上玉搔头’四句所化。
“净尘大师茶盘所摆之图由萧衍的‘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四句所化。”
允央听他说完,不禁点了点头,心里想:“原来是用新茶摆成的诗意图,不知是谁想出的摆法,倒是新鲜有趣。”
接着又听曲俊说:“盖罐里盛的是南零泉水。请两位开始烹茶。”
这一句听起来平淡无奇怪,可是却让在座的宾客大为惊诧,因为曲俊提到了今天烹茶用水是南零泉水。
因为有古书记载,南零泉水乃是世间水之极品,但此水却极为难得。因为这泉并不在地面,而是沉于镇江金山外的长江水底。要取此水必须用铜器,而且子时与午时才能取到。
据说,取水之人要先用浸过油的油纸将取水的铜瓶口封住,再将铜瓶绑在竹竿上压入长江水底,然后用另一根竹竿将瓶口的密封油纸戳破,这时流入瓶子中的水就是泉水。
泉水取出之后还要检验,将铜瓶中的水倒入小杯子中,杯中的水和杯子口保持一个平面,再往杯子中投入一枚铜钱,这时杯子中的水凸出杯口平面又不流出来,这才是纯正的南零泉水。
就算这样,这泉水也只在前朝有记载,到了本朝因为连年的战乱,会采南零泉水之人要么死于战火,要么流亡于外地,所以本朝还极少听说有人得到过南零泉水。
旋波公主端起刻花莲瓣纹瓷盖罐,把里面的水缓缓倒进一个银釜中,接着轻抬皓腕,把银釜放在了红铜的茶炉上,炉中的紫金乌木炭正吐着蓝紫色的火苗,无声燃烧。
接着,她将瓷盘中的茶叶放入一只白色的素绸袋子里,再放入茶碾中,反复碾压,碾压好的茶末从绸袋中倒出,倒入一个金丝茶罗上,罗筛一遍,茶罗之下放着瓷盘,筛下的茶粉最后收集进一只茶盅里。
净尘没有先煮水,他拿着银则,盛起盘中的茶叶,放入一个带把铜盘,净尘举铜盘在火上来回均匀地划圈,有三四次,盘中的茶叶已经非常干燥了,有淡淡的焦香味飘起。此时他才将放着水的银釜加热。
旋波公主的银釜中已有小汽泡冒出,此为初沸,她用瓢杓出一些水,放入熟孟中。
氤氲的水汽环绕在旋波与净尘之间,将两人的面庞印得有些不清楚。他们熟练地操作着香几上的茶具,有时手臂同时伸出取物,有时又同时收回,有着难言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