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汉阳宫里冷冷清清,宫中各处没了往日的迤逦明艳,天街两旁的七彩琉璃嵌宝宫灯被全部撤下,换上了额黄素纱竹骨如意灯。
散尽了色彩斑斓,寿喜富贵的热闹,天街仿佛换了一副容颜。竹骨灯投下一块块的淡黄色光影,整齐而寂冷地铺向远方。
走在天街上,踏过边缘朦胧的光晕,眼前的景致忽明忽暗,有种难言的韵律,好像走在一支古逸的琴曲里。
不清楚这清姿雅致的灯光从哪里开始,又在哪里结束,只知道它随幽幽天街一往而深。
这个时辰是皇上疗伤的时间,净尘像往日一样踏入了长信宫。刘福全早已等在门口,就在净尘走进宫门的瞬间,刘福全注意到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雪灰色缁衣,头袋沙弥帽的小和尚。
刘福全只看了这个小和尚一眼,就微微怔了一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目光闪了一闪,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
他闪身到一边,让开路。一个小太监不知所以,想像往常一样前去通禀,却被刘福全抬手拦住。净尘看了他们一眼,脸色凝重,也没多言,径直往里面走去。
走到赵元养病的小院门口时,净尘也停住了脚步。他对身穿僧衣的允央施了一礼:“公主,皇上就在里面。”
允央心急如焚,她只冲净尘点了下头,便一头冲进了扇形的垂花门。小院里四面都有厢房,厢房之外都是一样黑漆描金门,每一间都有淡淡的灯光从沉香木嵌宝夹纱槛窗里透出来。
是夜,明月当空,晶莹有余辉。月光如积水一般注满了整个庭院,想揽起却惆然难以盈手。院中的翠竹与松柏枝条在月光下随风而动,如水草曼姿摇曳。
允央在庭院里来回焦急地寻找,若一尾小鱼,浮游在旷明的一泓清潭中,空无所依。轻舞飞扬的衣襟,随她的灵动的身影披拂飘逸。
赵元了隔着薄纱窗看到她,心中隐隐作痛,低低地唤了一声:“允央……”
这尾小鱼听到他的招唤,立刻游了过来,可是推门,门却不开……
“朕蝠毒还没有消散,不宜相见。你还是回去罢,在此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赵元说。
允央听他的声音黯哑中又有些无奈,好像并不像净尘说的那般刚强,一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来要想好要兴师问罪的话,全都记不起来。
“皇上,让我进去,我要看看你。”允央轻轻拍打槛窗,语言也更为随意,并没有称臣妾。
赵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你离朕远一点才安全。”
允央怎肯听他的,她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怕蝠毒,皇上打开门吧。”
有一瞬间,赵元有点动摇了,可是片刻后又清醒过来,自己的这幅模样要是被她看到了,不知会做何反应?他只好硬起心肠再说一次:“你速速离开,否则按宫规处治!”
允央既然敢来,就不怕被处治。她只是气赵元翻来覆去就这一句话,于是也有些急了:“既然按宫规来,便要奖罚分明。那****给皇上做了一件海马皮的冬袍,怎的没见皇上给赏,今天却只记得罚了?”
赵元一愣,脱口而出:“朕从未见过这件冬袍!”
允央微微一撅嘴:“那我不管,反正在梦里皇上是收了去的,怎好抵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