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姨太见她不信,张口与她争辩。何氏微微一笑,又道:“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与其在这里声讨她,不如去问问你那宝贝儿子吧。”
说罢,她一摆手,领着下人离开了院子。四姨太站在院里,眼神中的怨愤几乎能化做实体,沉默许久后,她也一声不吭地瞪了杜氏一眼,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周围再度恢复寂静。
韩琅和贺一九大气不敢出,看事情终于收场,两人面面相觑,贺一九最先鄙夷地摇了摇头:“这家人,真是乱成一锅粥。”
韩琅也一脸哭笑不得。
看了一出好戏,可惜对查案也没多大帮助。不过杜氏的举动倒真是引人怀疑,四姨太碰到的时候,到底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真的在演戏
韩琅狐疑地回望院子,只见杜氏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灰,视线环绕周围,冷不丁和他打了个照面。韩琅脸色一变,感觉后背冷汗直冒,杜氏虽然表情不变,可那眼神分明就在与自己对视
他情不自禁地扯了扯贺一九的衣角,低声道:“她看到我们了”
符咒失效了
贺一九更是探身向前,像是要拦住那女子一般。然而不等他们有进一步反应,杜氏又收回视线,转身回屋了。原来是虚惊一场,两人不约而同地抚抚心口,松了口气。此时已接近子时,两人正打算折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屋门开启的“吱嘎”声,杜氏一人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走进院中。
“她要去哪儿”贺一九不禁开口问道。
韩琅摇头表示不知,对贺一九做了一个跟上的手势。两人自知此举有些冒险,但还是决定一路尾随杜氏。只见杜氏走到太傅府的大门前,两个值夜的看守像是完全觉察不到她的存在,任由她从眼皮子底下经过,走了出去。
“这女人果然有问题。”韩琅喃喃道。
像是要映衬他的话一般,杜氏越走越快,完全看不到她脚步的移动,仿佛她不是在行走,而是在漂浮。夜风把她的裙裾拉扯出一片花瓣似的形状,越飘越远,两人眼前的夜雾开始变得浓重,渐渐吞噬了女子的背影,只剩下一缕诡谲的花香。
贺一九深深地吸了一下鼻子:“跟着她身上这股味道走,不会错的。
可就他们一抬脚的功夫,韩琅突然发现,四周的景象有点不对劲。他们刚才明明走在街道上,两侧的房屋里还有灯光,远处还能听见巡夜守卫的脚步声。可如今四周一片昏黑,脚下踩的不知何时变成了泥泞的黄土,凝神一看,周围摇曳的不再是店铺的幌子,而是某些植物宽厚的树叶。
“这是哪里”
贺一九也觉察了异状,露出惊讶之色。浓雾之中,最多只能看清面前五丈的地面,但他们明显已不在城中,而是身处一座人迹罕至的深山。这怎么可能呢离开太傅府还不到一刻钟,再快的脚程也不可能瞬间到达这里,韩琅几乎是毫不犹豫道:“是幻阵。”
贺一九暗暗骂了一句,又道:“如何破解”
“找阵眼。”
理论上的确如此,但如今谁也不知道阵眼会是什么模样。杜氏已经完全消失了,两人肯定就是她故意把他们引入幻阵,这人道行不浅,恐怕不好对付。
夜风徐来,四周幽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仍然漂浮着一缕游丝般的花香,断断续续,总在不经意间渗入鼻腔,可仔细去寻找时,它又随风消隐了。
韩琅念起护身咒,一抹如墨般漆黑的影子在他指尖浮现,分作两股,绕着两人转了几个圈就消失不见。贺一九试图说点什么缓和紧张的气氛,想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别人的咒文都是金色的,你的怎么这幅模样”
韩琅摇头不答,迈步走在前头。黑夜就像是被腐蚀了,灰白灰白的雾气不均匀地渗透了四周,或深或浅,或浓或淡,隐约可以看到两旁尖尖地直指天空的树木。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依旧没有发现,那股花香还在周围浮荡,在两人愈发气馁之时,挑衅般地浓烈起来。
贺一九叹了口气:“别走了,休息会儿。”
于是他们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来,面对着面。韩琅开始翻检腰间革囊,贺一九则直接把自己的摘了下来,提在手里往外抖。他抖出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有两个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烧饼,应当是早上剩的早饭。他拿起来拆开,递给韩琅一个。
“你怎么随身带吃的”韩琅接在手里,有些纳闷。
“怕你夜里饿,”贺一九说完,一脸讪笑,“天天这么贪吃,为什么不见你胖。”
韩琅本没心思陪他打趣,却还是被他逗出一丝笑来。三下五除二吃完了东西,这下有精神了,两人头挨着头,开始分析现状。
“那女人不是天师就是妖怪,”韩琅嘀咕道,“不然哪来这么大本事,不会是鬼,鬼身上应该有阴气。”
“妖怪,”贺一九一口咬定,“你见过天师跑进别人府里当小妾的么,他们不是在深山里修行,就是到处除妖捉鬼呢。”
韩琅低头思索:“如果杜氏是妖,倒是可以解释她为何能找到佛甲木可她用佛甲木给太傅解毒,看起来并不是真凶。”
“那可说不定,你别把人心想得这么善良,”贺一九抱臂胸前,分析道,“万一是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最后成功救了老爷子,她再以救命恩人自居,岂不是那一家人都得供着她”
“可她不是人,是妖啊,”韩琅蹙眉,“妖又不是都那么穷凶极恶,和人比起来,害人的妖可少得多了。”
贺一九的眼中似乎闪过什么情绪,韩琅只觉得他身躯瞬间绷紧,接着又有些松动,顿时下意识问道:“你怎么了”
“你真那么觉得”贺一九很认真地看着他。
韩琅被对方的视线注视得有些局促,他误会是贺一九不赞同他的说法,再联系到自己的身份,底气便更不足了,只能讷讷道:“我就随口一说。”
“噢,随口一说,”贺一九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一遍,他眼中的情绪愈发看不明了,韩琅还来不及细问,对方就换回最初那副没心没肺地笑模样,轻松道,“管他哩,到时候把那个姓杜的抓来审一审不就知道了。”
韩琅总觉得自己在贺一九脸上错过了什么,可等他再去探寻时,却又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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