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点头,“听着不错,先识字,再明理。”</p>
新城听着孩子们在朗读,不知怎地就思绪飘飞,想到了高阳。</p>
高阳……</p>
原先是个倒霉的性子,眼看着就要往作死的路上走远了,幸而被小贾拉了回来。原先的霹雳火脾气,如今依旧没变。</p>
但她有孩子。</p>
再火的脾气,面对孩子时都变了。</p>
这是高阳的话。</p>
这般神奇吗?</p>
新城摸摸小腹,想到的是孕妇挺着大肚子的事儿。</p>
那么大的肚子啊!</p>
竟然能神奇的养一个孩子。</p>
里面的读书声停止了。</p>
“歇息!”</p>
先生出来了,看到帝后等人先是一愣,然后微微皱眉,“这里是学堂,不得擅入。”</p>
王忠良冷冷的道:“你……”</p>
皇帝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但却让王忠良想到了自己熟悉的那块地方,于是赶紧闭嘴。</p>
李治颔首道:“我家中也有孩子,本想送来学堂,可却担心学堂不妥当……”</p>
“是想先来看看?”</p>
一阵欢呼后,孩子们冲了出来。</p>
“李大锤,去茅厕。”</p>
“一起!”</p>
一群学生往茅厕跑,还有一群在打闹,边上几个单双杠也被人占据了……</p>
让人惬意的环境一下就变成了嘈杂。</p>
先生指指几个学生,“学堂不是国子监,咱们这里不但要教授学问,还得要让学生身体强健。先生说过,要文明其精神,强健其体魄,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成为极少数,或是天生如此,或是身体不佳……但凡是正常人,就该操练起来。”</p>
这话有些杀气腾腾的。</p>
李治颔首,“这里的孩子出来,你以为能变成什么样?”</p>
先生想都没想,目光炯炯的道:“大唐的栋梁。”</p>
皇帝的嘴角挂着微笑,越发的和煦了,“为何?”</p>
所有人都觉得先生会长篇大论一番,说些大道理。</p>
先生的腋下一直夹着一本教材,此刻他把教材翻开第一页,反过来给李治看。</p>
“天下兴亡我有责。”</p>
李治一怔。</p>
武媚低声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p>
这是贾平安说过的话。</p>
到了这里就变成了我有责。</p>
一种强烈的主人翁意识就迸发了出来。</p>
李治看着先生,问道:“你的姓名。”</p>
先生反问:“你家可是安善坊的?”</p>
李治摇头,先生叹道:“看你的模样就是富贵人家,安善坊的一百人已经满了,而且此刻长安都停止了报名,你如今两个选择,其一等明年,其二就是去算学试试……不过以后算学会变成精英读书的地方。”</p>
李治的眉微微蹙起,“朕……真是的,我怎地记得有人说有教无类,为何偏颇?”</p>
一个活脱脱的家长形象就出来了。</p>
先生却微笑道:“因为资源有限。算学集中了新学最出色的一群先生,这些先生目前只能教授那么多学生,若是天下学生都进去,那就乱套了。天下并无绝对的公平,从出生开始,阶层就形成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去缩小这些不公平。”</p>
武媚赞赏的问道:“先生的名讳可能告知?”</p>
先生说道:“黄海通。”</p>
“黄海通,是个大气的名字。”</p>
武媚含笑道:“听闻这里中午还管一顿饭,可能看看?”</p>
家长视察学堂是应当的。</p>
黄海通带着他们进了食堂。</p>
两个妇人正在忙碌,一人在烙饼,边上在蒸饭;另一个妇人在切菜,动作很麻利。</p>
“今日午饭有豆腐炖肉,豆芽菜,汤是豆腐鸡蛋汤,加了咸菜。”</p>
妇人在切肉,一大块豕肉被切成片。</p>
她一边切菜一边抬头,让帝后担心她切到自己的手指头,“整个长安能吃午饭的不多,学堂的娃子原先在家中哪里见过什么午饭?到了这里吃的香啊!”</p>
咄咄咄!</p>
哪怕是不看案板和菜刀,妇人切肉依旧快捷,丝毫不差。</p>
武媚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无这个技能,但要不练练?</p>
她看看自己的手,白嫩如玉。</p>
阶层啊!</p>
武媚想到了黄海通先前的话,不禁默然。</p>
另一个妇人一边把烙好的饼揭起来,一边说道:“豆腐炖肉越炖越香,用豕油炒豆芽菜更是下饭,最后来一碗汤,打个嗝,整个人都觉着……他们说什么?飞升了,哈哈哈哈!”</p>
切肉的妇人笑道:“可不是,这做菜的法子都是学里教授的,十日的菜要求都不同,咦!也就是陛下仁慈,换个人每日给个肉饼都得全家冲着皇城感谢陛下呢!”</p>
两个妇人发现男子有些赧然,不禁就笑了。</p>
“郎君可是觉着混了陛下的一顿午饭难为情?学里说了,陛下在宫中节衣缩食也要让孩子们多吃一顿,为的就是让大唐的下一代能强壮起来,强壮起来才能建设大唐盛世。”</p>
李治突然生出了兴趣,决定在这里混顿饭吃。</p>
但饭菜都是有标准的。</p>
黄海通有些为难,“孩子们每日都必须吃那么多。”</p>
我把饭菜匀给你,孩子们怎么办?</p>
武媚笑道:“我听闻西市有炒菜,我们三人吧,王忠良去西市买了三份饭菜来……”</p>
一个妇人说道:“要不中午我二人的饭菜让与他们就是了。”</p>
“没这个道理。”</p>
黄海通坚持原则。</p>
李治一锤定音,“王忠良去西市买三个人的饭菜来。”</p>
王忠良一路狂奔。</p>
随后他傻眼了。</p>
“市场还没开门。”</p>
到午时才开门的西市此刻大门紧闭。</p>
随行的百骑说道:“长安食堂也不错。”</p>
于是王忠良转向长安食堂。</p>
在午时之前,他终于带着三份饭菜赶到了学堂。</p>
帝后就站在学堂外面低声说话。</p>
“很不错,不过千字文学生很难理解。”</p>
李治刚才问了几个学生,识字没问题,但理解问题不小。</p>
“黄先生说不可拔苗助长,此刻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给他们分解,不能说的太深。”</p>
武媚觉得学业安排的没问题。</p>
“下课!”</p>
里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p>
孩子们冲了出来。</p>
一个妇人走出饭堂,笑眯眯的道:“一个个排好队。”</p>
刚才还闹腾的学生们都老老实实地排队,一个个进入饭堂。</p>
李治颔首,“这是秩序。”</p>
帝王最看重的就是秩序。</p>
武媚指着一个学生说道:“好高的个子,可能吃得饱?”</p>
正在拍打身上粉笔灰的黄海通笑道:“主食不限量。”</p>
帝后:“……”</p>
可你刚才说没有多余的饭菜!满头大汗的王忠良不禁怒目而视。</p>
黄海通觉得男子有些……怎么说呢!有些从容的贵气,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p>
我幻觉了!</p>
黄海通想到了先生当年开玩笑说神经病的事儿。</p>
孩子们排队进去,先排队洗手。</p>
值日生拎着水瓢给他们浇水。</p>
“饭前便后要洗手,如此才不会生病。”妇人在大盆后面,脸被雾气遮挡着,大声说道:“回家要记得告诉家人,饭前便后要洗手……”</p>
学生们一边洗手一边念诵,“饭前便后要洗手,如此才不会生病。”</p>
新城很好奇,“为何?”</p>
黄海通确定这三人不是普通人,解释道:“外界有许多病菌,人体有肌肤挡住了病菌的侵袭,最多的地方便是在手部,可吃饭时手就容易弄到饭菜筷子这些地方,如此病菌就顺势进入了口中……一路感染。”</p>
新城点头。</p>
李治带着两个女人取了餐具……一人一个木盘子,三个碗。</p>
一个碗装主食,一个碗装菜,一个碗装汤。</p>
碗是粗瓷碗,筷子也普通。</p>
随即都坐在长条凳上,把木盘子放在案几上。</p>
开吃了吧。</p>
新城拿起筷子,却发现孩子们都很安静的坐着,脸不禁一红,就把筷子放下。</p>
黄海通坐在上首,沉声道:“腰板挺直了。”</p>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p>
黄海通说道:“这是陛下节衣缩食为你等准备的饭食,吃了饭食要努力学习,要做对大唐有用之人。”</p>
学生们起身应道:“是。”</p>
李治看着这一幕,心中微动。</p>
黄海通颔首,众人坐下。</p>
新城觉得该结束了。</p>
黄海通说道:“锄禾日当午……”</p>
新城心中一震。</p>
一排排学生整齐坐在饭堂中,抑扬顿挫的念诵着。</p>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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