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老态龙钟呢？</p>
孙仲眸光平静。</p>
你待老夫如此……老夫无以为报……</p>
……</p>
孙亮被带到了算学门口时，里面正在乱糟糟的。</p>
“各自寻了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后发笔墨纸砚，不得喧哗！”</p>
一群群学生在呼喊着。</p>
门口摆着几张桌子，几个学生正在登记。</p>
“这是孙亮。”</p>
年轻人走过去低声道：“先生亲自点名要的学生。”</p>
几个学生看了孙亮一眼。</p>
很懵懂的一个孩子。</p>
“过来登记。”</p>
孙亮和阿耶走过来。</p>
“姓名。”</p>
“孙亮。”</p>
孙亮的父亲代为作答。</p>
“年龄。”</p>
“八岁。”</p>
“籍贯。”</p>
“长安。”</p>
“可读过书？”</p>
“……”</p>
“没有。”</p>
“……”</p>
登记完成后，年轻人带着他们父子进去。</p>
课堂里坐不下那么多人，一群报考的学生坐在操场上，或是焦躁不安，或是自信满满，随后就看到了孙亮一行。</p>
“那人……不用考试？”</p>
一群人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往前看去。</p>
贾平安正在看着算学的基本数据。</p>
韩玮在边上不时解释一番。</p>
“先生。”</p>
贾平安抬头，本来板着脸上多了些微笑，“是孙亮？进来。”</p>
孙亮心中忐忑，身后的父亲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快进去。”</p>
他自己是不敢进去的，但看着儿子慢腾腾的走进去，一种说不出的骄傲啊！让他鼻子发酸。</p>
孙家就是这么普通，他也觉得自己此生将会普通到死的那一日。可为人父母宁可自己吃苦，却会想方设法的让孩子脱离自己吃过的苦头。</p>
但孙家就这样，孙仲对自己的经历几乎从不提，就是个沙场征战多年的老卒，以队正的身份退役。</p>
这样的普通家庭多不胜数，大伙儿未来是什么情况参考一下邻居就知道了，一目了然。</p>
孙亮走了进去。</p>
“可还记得我？”</p>
孩子有些紧张，贾平安就问了个问题。</p>
孙亮点头，“记得……阿翁把我一路抱着出来，见到了贾郡公，孙先生给我看病……后来阿翁带着我来了，让我冲着大门磕头……”</p>
贾平安笑道：“想不想读书？”</p>
“想。”孙亮点头，“阿翁说读书有出息。”</p>
“那你可想有出息？”</p>
“想。”</p>
这就是先生的面试？怎么有些像是逗弄孩子玩呢！</p>
韩玮有些懵。</p>
贾平安含笑问道：“出息了想做什么？”</p>
孙亮想了想，“让阿翁和家人过好日子。”</p>
韩玮在面试的过程中听过无数豪言壮语，什么要为大唐奋斗，要为大唐赴死，要为大唐如何如何……</p>
当时他说这等话不可信，没必要鼓励，贾平安却说必须要鼓励，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念头就根植于学生们的心中，兴许一生都不会翻出来……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光中一旦被触发，大唐就会多一个建设者。</p>
“很好。”</p>
贾平安颔首道：“如此就好生准备，你不识字，可以在另一班……”</p>
这便是学前班，教授那些不识字，或是基础差的学生。</p>
“是。”</p>
孙亮躬身，回身看着父亲。</p>
“多谢贾郡公。”</p>
他的父亲拱手，有些惶然，“这……可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p>
这等好处难道就平白无故的送给了亮儿？</p>
穷人骤然遇到富贵，第一件事就是怀疑……这是真的吗？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p>
“你等只需配合学里教导孩子就好，其它的……不论钱财还是什么都不需要。”</p>
天上不会平白无故的掉美女，掉钱财。</p>
贾平安深谙这等心态，一番话说的孙亮的父亲红了眼眶。</p>
“多……多谢贾郡公。”</p>
他膝盖一弯就准备跪下，边上的徐小鱼顺手把他提溜了起来，“郎君说了不要随意下跪。”</p>
孙亮的父亲吸吸鼻子，“是。”</p>
他们随即离去。</p>
“这里把教科书领了。”</p>
有发放教科书的地方，一同领取的还有文房四宝。</p>
“不管家里多有钱，在算学期间，一律只能使用学里提供的学具。”</p>
他们缓缓走过操场，那些报考的学生们正在奋笔疾书。</p>
这人竟然出来了。</p>
他不用考试？</p>
八岁的孩子，好像就他一个吧？</p>
一群考生苦中作乐，冲着孙亮龇牙。</p>
呯！</p>
木棍拍在案几上，学长喝道：“认真考试。”</p>
考试结束，程政觉得太简单……他虽然是纨绔子弟，可从小也被教授了几本书，识字这个更是基本能力。</p>
“哎！如何？”</p>
许彦伯也来了，看着一脸无奈，“这般简单，我想故意考不中都不成。”</p>
“不过里面有几道题比较麻烦。”</p>
“你是说那些问题？”</p>
“嗯！”</p>
试卷中有几个问答题，都是一些看似简单，实则埋着陷阱的题，用于测试学生的三观。</p>
程政吸吸鼻子，“外面被风吹着冷死了，不禁怀念平康坊的美人，一起？”</p>
许彦伯猥琐一笑，“一起。不过你才十五岁吧？”</p>
“十五岁都有人成亲做爹了。”程政得意的道：“若非老娘看的紧，府中的几个侍女早就被我给睡了。”</p>
“那可是宫女，我家中也有，不过都是服侍阿翁。”</p>
二人随即去了平康坊。</p>
……</p>
算学在招生，国子监上下都在盯着。</p>
“如何？”</p>
王宽隔一阵子问一次。</p>
卢顺义摇头。</p>
他们需要知晓算学报名人员的构成。</p>
“国子监明日招生。”</p>
王宽深吸一口气，“摸清楚算学来了多少人，回头压住他们。”</p>
“有人在边上盯着。”</p>
答案在当日下午送来。</p>
“来的九成都是官吏、权贵子弟。”</p>
王宽想把这张纸撕成碎片，“一场考试刷掉了大半，最后录取……平民子弟五成，以上的五成。贾平安这是要作甚？”</p>
卢顺义幽幽的道：“他这是要制衡……权贵子弟占据大半，出来他们为谁说话？”</p>
这便是制衡！</p>
王晟笑道：“看明日吧，明日国子监招生报名人数众多……那咱们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p>
众人点头。</p>
王宽笃定的道：“一定。”</p>
当夜，程政嗨皮了一个下午，晚饭后就睡了。</p>
“起床！”</p>
一个老仆在门外低喝。</p>
“滚！”</p>
程政翻个身，把下滑的被子往上拉了拉。</p>
“起来！”</p>
外面依旧不肯罢休，程政大怒，“想寻死吗？”</p>
门外有人幽幽的道：“老夫死之前定然把你这个逆孙也带走。”</p>
“阿翁？”</p>
程政一身冷汗，赶紧翻身下床。</p>
穿衣出门，程知节负手站在外面，程处亮和清河公主两个倒霉蛋站在另一边。</p>
“看看你们教的好儿子。”</p>
程知节恨不能把这两个棒槌打个半死。</p>
“从今日起，但凡政儿懈怠了，老夫只寻你们的麻烦。”</p>
“赶紧！”程处亮催促着儿子。</p>
洗漱之后程政还想吃早饭。</p>
“滚！”</p>
程知节开始赶人，“算学里有早饭，此后除去晚饭之外，你都在算学吃。虽说不要钱，可老夫也没脸，就捐了十万钱，赶紧滚！”</p>
十万钱……那要吃什么？</p>
程政有些小期待，一路快马加鞭去了算学。</p>
到了大门口有学长在值守。</p>
“签名！”</p>
这是签到。</p>
签到后进去，有学长在等着。</p>
“往前面去饭堂。”</p>
天色还昏暗，路边挂着几个灯笼，好歹能看清路。</p>
到了饭堂，就见里面一排排的全是人。</p>
程政大摇大摆的往前去……</p>
“站住！”</p>
一个拎着棍子的学长指着后面，“排队！”</p>
耶耶在外面吃饭都不排队，你一个算学……</p>
呯！</p>
“嗷！”</p>
程政惨叫着。</p>
开学第一天来坐镇的贾平安在为学生们打饭，看着惨叫的程政，不禁赞道：“这开学的第一日就这般热闹，红红火火啊！”</p>
程政一路抱怨着到了前方。</p>
“豕肉饼，馎饦，要什么？”</p>
程政看了一眼，嫌弃的道：“看着就没胃口。”</p>
“那就饿着。”</p>
前方雾气蒸腾看不清，程政骂道：“谁和耶耶这般说话？”</p>
一只手把雾气扇开。</p>
贾平安平静的看着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