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屁!”
曹丕尚未答话,曹洪拍岸而起:“钟元常,你是在挑拨离间子桓与子文兄弟!”
钟繇没有理会他。子桓、子文,还有身在邺城的曹子建三人,但凡有半点兄弟之情,根本就不会出现当前局面。
就算魏王在荆襄失败,可宛、雒和邺城等地,仍有雄兵可供抽调。若子文和子建有意,全力起兵向西接回魏王世子,难道真的就做不到?
问题是,子文和子建根本就没有做!
当年袁本初死后,冀青幽并四州仍在,袁氏的底气未损,难道其长子袁谭就不知道统合众兄弟,齐心协力抗曹?不是袁显思愚蠢,而是袁尚、袁熙之流的贪婪,迫使袁谭不得不与之对抗。
此时曹丕面对的局面,不也是如此?放弃长安,乃是不得已,是被逼无奈!
玄德公不是要长安吗?我们给。
玄德公不是想看曹公身后一如袁公情形么,我们就给你看。
样样都满足玄德公的心意,这不是很好么?
钟繇深信,只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一定能使玄德公满意,一定能为长安城中数万将士赢得全身而退的机会。
刘备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这样也能为魏王国赢得卷土重来的可能。
曹丕有实力,有班底,有军政两途的诸多友盟,更是名正言顺的魏王世子。曹彰一介匹夫、曹植区区书生,不过仗着魏王的亲爱罢了,绝非曹丕的对手。这一点,其实在场诸人心里都清楚,否则也不会始终追随着魏王世子。
一旦曹丕和他麾下的文武班底从关中脱身,接下去就是曹刘两家争分夺秒的竞赛。刘备要尽快重整关中,统合凉陇;而曹子桓则要尽快接收魏王的军事、政治遗产。这个竞赛或者延续数月,或者一年,或者三年五年;而竞赛结束之后,双方仍然是不死不休的决战。
那时候的决战,一定会比现在更艰苦,成功的可能一定比现在更渺茫。但,不试一试,怎知道成不成?哪怕用兵如神的魏王,这一生中也多遭惨败,甚至刚送了性命,谁又敢说,刘备和他的部下们,就能战无不胜呢?
总得试一试!为了天下,为了大位、大权,值得试一试!
“元常公。”曹丕忽然唤道。
钟繇俯下身:“在。”
“你是汉室老臣,素受天下仰望。如今刘备括取天下之半,威势盛极,你又为何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曹氏?那张松此来,要看的人里,难道就没有元常公你么?”曹丕抬起头,轻声问道。
钟繇想了想,笑了起来。
“世子说的是,我还真是汉室老臣。这些年来许都朝堂上的宿老凋零,资历名望能与我大体仿佛了,好像只剩下王景兴、华子鱼那几位啦。只是,我所尊奉的汉室,乃是皇帝与世家共治,纲纪有常的汉;却不是玄德公纠合武夫、斯文扫地,又尚申、韩严刑峻法,苛待士人的汉。”
钟繇向曹丕稍稍躬身行礼:“子桓不必相疑,我所想所谋,全都是为了回报魏王,为了重整天下,再建太平。”
曹丕垂下头,用力抹着脸。
过了会儿,他沉声道:“我不会主动放弃长安。”
钟繇只作静听姿态,动也不动。
曹操身死的消息传来以后,曹丕失魂落魄了好一阵,但现在看来,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了。终究他在父亲身边多年,常得耳提面命,绝非无能之辈。
曹丕起身在厅堂里走了几步,扫视诸将,继续道:“天下局势剧变,不容我们悠闲。接下去,有几件事要尽快去做。”
诸将皆道:“请世子吩咐。”
“如今父王病逝,河北、中原扰乱,志士狐疑。我身为魏王世子、副丞相,有守土之责,又有忠勇将士相助,必定会驻长安不移。请诸将督促下属,并发关中民力,继续修缮长安和周边军堡城防,做好在此击退刘备大军,重振我军威风的一切准备!凡有动摇军心、怯敌惧战的,皆斩!”
诸将一时迷惑,但皆应道:“是。”
曹丕转向钟繇。
“元常公。”
“我在。”
“劳烦元常公与那张松再作商议,务必要让张松向玄德公转达我方平定中原局面的渴切。嗯,也不妨多多渲染曹子文的勇力和军中威望,要让玄德公对他大加戒备,视他为日后的大敌,这样,才便于我们行事,对么?”
“遵命。”
“与张松之间的联系,只限于堂上诸君所知,不得外传。我授元常公以全权,完整决定其中的一切细务,不必求快求急,务必要办的妥善,无论军事上或是其它方面,都不要留下受人利用的破绽。”
曹丕说到这里,不经意地提了句:“此事非同小可,我与元常公之间,须得妥善之人居间联系,嗯,不妨就让仲常、稚叔都随我一起,专门处置相关事宜,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