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郃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定神眺望。这些军船虽然逆流,却得桨橹之利,来得极快。船上刀枪林立、载满了战士,一路劈破斩浪,奋勇向着樊城方向而来!
张郃接连再派使者。
这一次派出的使者不止要往北面新野方向去,也专门遣了人去往鹿门山。荆州军既然直抵樊城,曹休在鹿门山驻扎着还有什么意思?在山上钓鱼吗?还不如立刻回事,合兵死守樊城!
几名使者刚离开,张郃转回城上的时候,荆州军船愈发迫近了樊城。
张郃咬了咬牙,下意识地探手扶住堞墙。他开始听到船上船伕们高亢的号子声,听到数百支船桨此起彼伏的拍水之声,听到帆片鼓风的猎猎震动之声,继而他又听到了船上的甲士们开始起身整队,他们身上的甲胄发出了铿锵之声!
船队越来越靠近岸边,哪怕到了应当横舟降帆的距离,那些船只仍不减速。
樊城紧贴着汉水,城池东西长而南北窄。城池南沿,有连续的多个码头,也有汉水历年冲击而成的滩涂和乱石滩。而荆州的军船这时候方向一转,直冲着樊城和邓塞之间的某座河滩,极快速地冲了过去。
荆州水军的主要基地,是在江陵的江津港。江津周边水面风大,故而多用船体宽平,船头方宽的航船。这批迅速冲滩的船只,便属此类。
它们吃水甚浅,船底宽而平直。冲上滩头的时候,船底木料与碎石、砂土碰撞摩擦,发出阵阵令人齿痒的怪声。但它们最终停止的位置,距离汉水北面的自然堤几乎触手可及。
第一批冲滩的军船大约有三十艘,以每艘船上三十余人计,合计登岸的荆州军不过千余人。放在曹刘两方大军对抗的战场,这算不得什么大数,至少,并不足以直接攻打樊城。
可张郃眼皮不停地跳,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觉得荆州军此来,必定有绝大的威胁。
此时后继的军船一艘艘地靠过来,一队队的刀盾手、枪矛手、弓弩手踏过冲滩的船只,再跃入河滩边缘的水面,踏着水花跋涉登岸。
张郃身边,一名较有胆色的部将这时候提议道:“将军!咱们点起精锐骑队,冲一冲他们!”
张郃点了点头,随即双手握紧堞墙,微微摇头。
就在张郃的视线所及之处,一艘军船上,有位身材魁伟如山的红脸大将,正迈步踏上河滩。
河滩上的污泥、水面,大概到普通人大腿的位置,跋涉时须得腰腹借力,有些艰难。但这大将的身材极高,故而水面只没过他的小腿。他大步踏着水花,从容迈步向前,所到之处,荆州士卒们无不欢声雷动。
待这大将踏上堤岸,五百名身披皮甲,手持齐肩重型大盾,腰悬长刀的刀盾手在他身后聚拢成两列横队。
横队的两翼先向外延展,再向内包拢,将整片滩头保护在内。所有人就位之后,只听一声号令,五百人同时以大盾顿地,使得盾牌底部的铁锥深深扎入土壤,形成了足以抵挡骑兵冲击的盾城。
五百座大盾撞击地面的轰鸣声中,那员大将捋了捋颌下长须,抬眼凝视樊城。
他并不特意在看谁,可城头上的所有人,都觉得此人眼神中有刀锋般的利芒一闪而过,令人恨不得掩目避让。
张郃稍后退半步,随即稳住身形,转身一看,那名以胆色著称的部将已然脸色惨白。
他问道:“往新野去告急的使者,走了没有?”
“将军,他们已经走了,遵照您的吩咐,皆一人三马,八百里加急。”
“赶紧再派一队人……就说,关羽已至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