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骑士中,为首一人雷远认得的。
此人还不是寻常信使,乃是任晖麾下的一名都尉,叫作余方。余方的父亲在淮南时跟随雷远鏖战于擂鼓尖隘口,奋勇战死,雷远率部抵达乐乡后,追计功勋,赐下了数十亩的抚恤田给余氏。后来雷氏部曲扩充,余方应募从军,历战升为都尉。
以他的资历,到此时只是个都尉,算不得高。但这人有个好处,性格一丝不苟,让他做什么,必定竭尽全力一五一十做好。当年他在夷道城担任城门尉,就连雷远出门,也要完成查验符信的手续,从不疏忽。
要派个都尉专门传信,这事情更不是小事了。
余方早就下马,见雷远示意,快步上来拜见。
听余方说完邓范的计策,雷远沉吟不语。片刻后他问左右诸将:“曹军有个新动向,邓范出了个新主意,任晖拿不准……各位怎么看?”
寇封所部今日早晨才到排山。排山是座小山包,没有地方容纳他部下两千多人扎营,故而暂时驻在排山西北角的一处岗地,与过风垭相距三四里。这会儿他带了千余人赶到前方,余方禀报的时候,他也随行在侧。
寇封数年前退出了成都中枢的政治漩涡,转而来到交州,专心致志地做了一个纯粹的武人。他副军将军的身份,在交州军府可说是仅次于雷远,而且久随汉中王征战,在荆、益两州的名声也很大。
这会儿雷远发问,众人便先看寇封。
“曹操用兵诡诈,他能想出这种水攻之策,我一点也不惊讶。此前我一直有些疑惑,觉得曹操猥集大军,却坐守襄、樊、南阳,用兵似乎很不主动……怪不得,原来有这样的谋划。至于邓士则的应对之策……”
寇封皱着眉头道:“邓士则的将计就计之法,听起来似乎不错。只要他们能在拒柳堰那里伪装个十天半月,我军就能以最小的损失,给曹军带来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但是……”
寇封摇了摇头,他隐约觉得,这谋划真正执行起来,绝不死想象的那样容易,但他性格粗疏,一时说不出到底有哪处不妥。
马忠笑了笑,问道:“水淹我军的谋划,既然出于曹操,那么决口溃堤这样的关键举措,怎可能曹休遣一军使随意就定了?南阳、新野、襄阳等地,为此必定要做许多协调,不知有多少军使往来诸多堰堤,做各种确认和督促。我听余都尉的说法,邓士则连那韩高都没能瞒过,一次尚且不成,哪来的信心瞒过三次、五次甚至更多?曹军也是经制之师,不是土匪!”
余方道:“邓士则说,那韩高来时,我们昨日才攻破曹营,准备很是不足。不过,这种事情做过一次也就熟了,演得只会越来越真,断没有一次不如一次的道理。何况,曹军断然料不到我们竟然如此行事,他们愈料不到,我们的把握愈大。”
“话是不错。然而这么一来,我军主力就得冒着绝大的风险,在鹿门山周边与曹军纠缠恶斗。万一邓士则未能成事,而曹军又留着他们来反向迷惑我军,到时候我军数万之众,皆成水中游鱼,这可如何是好?”
余方道:“这情形,邓校尉也已经料到了。”
“哦?士则怎么说?”
“邓校尉说,就算我们行事不成,也绝不会反被曹军蒙蔽,至少也能提早示警。中军只消及时撤退,断不致有失。”
“哈哈,邓士则总是很有信心。”马忠摇了摇头:“可他的信心,却建立在以我军主力身临险地之上。他是要以我军主力为饵,以雷将军为饵,来反钓曹军!”
马忠向雷远微微躬身:“将军还记得么,当日攻伐南中蛮部的时候,邓范便好行险着,他的险着屡屡得手,那是因为蛮夷粗蠢无知,而内部又松散混乱。曹军岂是蛮夷可比?自家行险策击敌倒也罢了,把主将和数万同袍置于险地,我以为,这不是为人下属的妥当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