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周边尚属寂静的小寨,忽然间就喧嚣起来,不知是哪一路的乱兵狂呼乱喊,从远处蜂拥而至。
张鲁身边的几具“死尸”终于按捺不住,连声嚷道:“还说什么屁话!快躺好!别动了!”
张鲁仰天就倒。在众人惊讶注视下,他缓缓瘫坐在地,脑袋一偏,无力地垂下,还顺手往旁面地面抹了几巴掌的血,糊在自家脸上。
此时天色黯淡,小寨之中又无灯火,瞬间就恢复成了彭裕刚来时到处尸体的情形。
“既然跑不掉,也别想着厮杀。都躺好,别动了!过了今夜,我保你们不死就是!”张鲁的声音闷闷响起。
彭裕与部属们对视了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张鲁的身份。在这时候,没人去怀疑张鲁的话是真是假。
跟在彭裕身后的二十多人忽然间争先恐后地往小寨里去,各自奔向几处屋宇,寻找犄角旮旯的地方躺倒避难。
此前彭裕连番厮杀,已经疲惫不堪,但这时候决心既定,浑身却忽然有了力气。他并不急着进小寨躲避,反而先往外几步,拖了两具死相甚惨的尸体,随后才找了个最阴暗的角落,把尸体摞在前头,自己钻到底下躺好。
躺平了他才发现,自己距离张鲁不远,两人呼吸可问。看来英雄所见略同,都觉这个角落最为安全。
大概因为事发仓促,张鲁衣衫不整,肥厚的肚子鼓鼓地露在外头。乱兵如果站在外头向内看,估计看不出什么名堂;但是如果进来走一走,习惯了小寨中的黯淡光线,张鲁的肚子就白得有些惹眼,还随着呼吸起伏不停。
彭裕想了想,费力地抬起一具尸体,把尸体的一条大腿横着推过去,盖在张鲁的肚子上。
“多谢!”张鲁轻声道。
“是我该多谢师君的救命之恩!”彭裕在黑暗中凝视着张鲁平静的面庞,诚心诚意地道。
“住嘴!住嘴!”又有士卒低声道。
接下去整整一个时辰里,乱兵们来了又去,有人还进到小寨里探看,所幸并未发现异常,有惊无险。当厮杀呐喊声渐渐低了,躺倒的人们才又陆续坐起来,很快他们又听到远处有喝令缴械跪倒的声音。
再过片刻,有马蹄声得得,随即微弱的火光随着夜风起伏,透过门窗,留下变幻光影。那是收拾战场的人马从附近经过。听声音,怕不有数十骑。
这骑队规模,交州并无第二家能有。那只能是荆州之兵,荆州军果然赢了。
彭裕等武射吏彼此面面相觑,心中又惊又怕,半晌不敢移动。有人不知怎地,便呜呜哭了起来。
张鲁站起身来,走到小寨的门口看看,又折返回来。
他伸手往空中一抓,手中莫明其妙地就多了个盛水的皮囊,随即好整以暇地洗了洗脸,又洗了洗手。分明脸上的肥肉都在颤动,可落在满屋子裝死的同伴们眼里,却赫然生出一股宝相庄严的丰彩来。
他沉声道:“局势已定。诸位,跟我来吧。”
“师君,你意欲如何?”彭裕低声问道。
“圣人法道,但念积行,令身长生。”张鲁微笑颔首:“不必担心,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