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经过了半个时辰,宣告结束。
各处城门和军营里的江州郡兵折损了七八百人,余下的尽数弃械投降。举凡城门、军营、武库、粮库、官衙各个要地,全都牢牢掌控在手。
雷远一直在西面城门总领战局,这时候才领着自家扈从亲卫,缓缓前往郡府。
沿途他又分派人手,安抚城中百姓。
此事由一批在宜都郡招募的益州籍老兵负责,他们分头前往城池各地,大声宣读安民告示。这安民告示乃今晚起兵时,雷远才交给他们的,词句简单平实,大致说:荆州军此举,是受益州牧刘璋的邀请,抵抗者皆为叛贼,合作者皆有升赏,阖城百姓一切照旧,大军秋毫无犯,不必多虑。
这说法其实很是牵强,日后是否始终保持这口径,还得看玄德公在涪城那边的进展是否顺利。但眼下这么说,至少可以表明己一点,那就是荆州军上下是要脸的,不会做丧失底线的事。
江州城是荆益两州水陆路交通的枢纽所在,更是由益州方向对峡江一线诸多关隘展开补给和调度的基地,战略意义十分重大。荆州军大举进入益州以后,对江州的转运作用依赖甚深。
因此雷远事前三令五申,入城兵马不得滥杀、不得扰民、不得纵火,务必要展现玄德公的仁厚爱民,以收众心。
此刻他策骑向前走了一段,视野所及之处,可见益州籍的老兵们一遍遍地宣传,城里面慢慢地平静下来。
荆州军派出小队,一个里坊接一个里坊地搜索逃兵,偶尔爆发小规模、三五人的厮杀,但大部分百姓仍然老老实实地等在家里,没有人乱动。在这样的乱世中,百姓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战争中自保的经验,至少不会随便做出头椽子。
此时各部将士都有军报返回,己方的死伤数字也慢慢汇总,大体来说,各部报上的数字或者十数,或者数十,都不是很多。
雷远听着李贞计算,继续向前。
越来越多的将士平定了任务目标,便折返回雷远身后,随他一同前进。
这是雷远第一次夺取郡治级别的大城,他欣喜地看到城池完全易手,也欣喜于己方将士的折损远远低于预期,回想过去这段时间的苦心谋划,简直不敢相信如此顺利。
因为江州城右则涪内水,左则蜀外水,城池四边都不规则;一行人从西门进城走六百步,再折向北面不多远,就可以看到郡府。
此时走在队列前方的几名扈从猛然勒马。
“怎么回事?”雷远问道。
扈从们咽了口唾沫,回头看着雷远,满脸苦色:“将军,甘将军……甘将军他……”
巴郡太守严颜是颇具威名的老将,自身还保有相当规模的部曲,极具实力,所以雷远才借重甘宁的勇力来对付他。之前军报之说他们一鼓作气杀入了郡府,此后尚未收到后文……难道说严颜竟然如此厉害,以至于甘宁有什么不测?
雷远心里一紧,他向扈从们做了个警戒的手势,随即催马往前几步。
落在他眼里的情形,瞬间简直让他心跳停止。
郡府的大门大开着。从门前的校场,到门后视线所及的院落,大片大片的土地都被鲜血浸透了。半凝固的血液肆意蔓延,形成了暗红色的泥沼,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气味。
在这泥沼之中,遍布着横七竖八的破碎肢体。雷远看得清楚,这些尸体有一些是身着戎服的武人,更多的是普通百姓,有老人,有妇女,甚至有孩子。甚至有十几具尸体明显是遭到虐杀的,他们的躯体上有令人震骇的可怕伤势,而他们的脑袋被砍下来以后,排成一列,摆在厅堂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