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背靠着一棵大树,部下们先在树杈上铺开一副帐篷,给树下的将校们避雨,然后再搭建其它的帐篷。
可是没等他们把帐篷都打开,暴雨忽然又停了。
甘宁站起身。大概是闲着无聊把,他用环首刀的刀柄捅了捅被雨水压到凹陷的毡布,结果雨水从另一侧流淌下来。沙摩柯正坐在那一侧,一时来不及反应,于是雨水就像一个小小的瀑布,浇灌在他的头顶,又顺着精美的铁盔边檐分作四五股流淌到地面。
这激起了沙摩柯的不满。他翻起白眼,怒吼了一声,待要跳起来喝骂两句,眼看简雍和冯习拦在身前,这才悻悻然地坐回原处。
沉浸在回忆中的雷远被这两人的吵闹惊动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出发之前,自己四家合军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四家各自都调动了部下精锐,组成了一支数量不多,却强悍善战的部队。
庐江雷氏动用的,是假司马雷澄和沈真、韩纵、郑晋、王北四名曲长所领的奋威将军本部,其下的都伯等职位里,则有邓襄这种在天柱山中证明了忠诚的下属。
雷氏部曲在公安大破吴军的时候,雷澄正受命保护宗族商队前往交州,待到他满载而归的时候,却听到了郭竟等营司马各自立功,升为校尉的事情,顿时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得知雷远又要遴选前往益州的兵马,他当晚就将敲开了奋威将军的后院门,把自家胸脯敲得砰砰作响,一定要争取这个参战的机会。
因为此行穿行于险峻深山,骑兵并无用武之地,于是雷远以雷澄为主,再抽调沈真、韩纵、郑晋、王北和七百余名步军精锐,包括大量弓手、弩手,组成了庐江雷氏的派遣人马。
冯习带着的是他自家本部。这支部队虽系曹军降众,将士们却是荆楚人士与河北人士各半,许多人都南征北战,经验极其丰富,战斗力不容小觑。
甘宁调动的部队除了他自家手底下那批劫江之贼,额外包括李异所部。李异在投靠东吴之前,本也是蜀中有名的地方豪强,和此行的东道主、巴西太守庞羲并为恃功骄豪、不服从刘璋的大敌,两人彼此打过好几次交道。后来庞羲迫于局势,表面上向刘璋服软,专心经营巴西,而李异则一路退至峡江,成了甘宁的合作者。
还有沙摩柯。
几个月不见,沙摩柯已经不是当初的沙摩柯了。这名蛮族首领如今打扮得就像一个汉家军将,除了胡须依然编做几根细长辫子以外,几乎看不出半点蛮夷的样子。
而他的部下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年前那乱哄哄的好几千名恶鬼,随着沙摩柯的财力充裕,数量反而被不断地压缩。此番他带出来总数大约四百的蛮夷战士,大多按照汉家规制训练而成。除了戎服饰以五色,整队而战的时候颇有几分凛然之态,外行人简直看不出与荆州军有任何差别。
其中又有头戴鹖冠、身着襜褕的大戟士数十人,雁行排列的时候,显得沙摩柯简直有王侯般的威势。
这样的一支军队出现在宕渠,且不说战斗力的体现,四种不同的将士来源,便能够让庞羲感觉到左将军府汇聚天下英才的气魄。
唯一的问题是,甘宁和沙摩柯不睦。
甘宁虽有粗猛的名声,但也服膺强者,对打败过自己的雷远很客气。两人又都是带领部属背井离乡的宗族首领,很有些共同语言……可他就是看不惯沙摩柯。
雷远估计,大概是甘宁年轻时候喜欢陈车骑、被文绣地铺陈气势,如今看着一个蛮夷也来这套,仿佛受到了侮辱,总觉得这厮怎么干怎么不对劲。
沙摩柯是那种特别仰慕汉化的蛮夷,又很擅长装傻充愣掩饰狡诈,所以与玄德公的部下们相处时,从来没发生过什么疏漏……但他一见甘宁就生出敌意,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