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所处的位置距离战场稍微远了些,饶是居高临下,也只能看到两边的士卒如蚁群往来。
初时,梁大所领的本队人马正处在两座丘陵间的平缓坡地,包括辎重和百姓在内的后队,尚沿着丘陵间的崎岖谷地前行。忽然间前方林地间随着箭矢如雨而下,最前方的梁大本人翻身落马,他身边的部众也转眼间如芟草般被放倒。
随即喊杀之声大作,贼寇所设伏兵数以千百计,各自挥舞刀枪,三面涌来。梁大所部仓皇后退,受伤的、落单的士卒瞬间就被潮水般的贼寇吞没,失去了踪迹。
梁大所部早晨出发,连续攻破庄园,其间只休息过一个时辰,又急赶着回石瓦山去,此时一口气走了将近二十里路,已经疲惫不堪……甚至连前方的斥候都虚应故事,不然也不至于被弓箭手们迫近至此。相反,贼寇们以逸击劳,击其堕归,只一个冲锋就把梁大的前部打散了。
贼寇以若干特别凶悍之人为首,继续向前冲击,而梁大带着少数亲近死士且战且退,待到将与后队汇合时,后方原本被控制着的百姓眼看厮杀,只发得一声喊,便四散奔逃。
这样的奔逃再一次冲散了梁大的队伍,最终他们能够依托大量辎车组织防御的人数,已经不足初时的六成。好在他的部众们都很顽强,一旦决心死守,贼寇们一时倒也拿不下。
雷远看了半晌战场局势,却不予置评,也并不下令出兵支援,转而谈起此刻身处之地:“祖明,我觉得刘君选择的这个位置,实在是很好。你以为呢?”
“祖明”是郭竟的字。此前身在灊山中时,周围都都是粗鲁无文的土豪,郭竟也只是一个区区扈从罢了,因此雷远素来都老郭老郭地叫他。如今郭竟俨然是庐江雷氏部曲中数一数二的重将了,而且身在诸多将士之前,不能轻佻相对。
“确实是好。”郭竟点头道。
雷远又转向樊宏、李贞二人:“你们觉得如何?”
此刻他们所处的位置,乃是高峰山中一处两山夹峙的凹陷处,自北吹来的强风在两面岩壁间转折呼啸。樊宏在此地待了两天,冻得脸颊通红,鼻涕横流,正取了块软布擦脸,没有注意雷远的问题。
李贞应声道:“我也以为此地甚好。”
“好在何处?”
“乐乡县的地形西高东低,西面山势太过崎岖,难以调动兵力及时兜截;而东面地形平坦,水泽湖泊甚多,又难以埋伏,只有东西之间的丘陵区域,恰好适合用兵。刘君选择的这个位置,将石瓦山南部适合用兵的区域一览无余,无论贼寇们从哪里来,都逃不脱我们的视线。”
“哈哈,倒也有些道理。”雷远笑了笑,转而对刘郃道:“刘君对乐乡县的地形了如指掌,对我们很有帮助,功劳非常大。能够在这里以逸待劳,这一战不用打,便已有了八成的把握。”
刘郃始终是有些拘谨,连声道:“不敢当。”
雷远拉着刘郃的手臂,让他站到前方视野更好的位置:“围攻梁大的敌人,数量不少。能够在两天之内布置起如此规模的伏击,怎么样也不是简单人物了,彼辈是什么来路?刘君能看得清么?”
刘郃一手扶着身边的老树借力,另一手搭着凉棚探看片刻:“我年纪大了,眼力不比当年,着实看不清。好在,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刘君,但请讲来。”
“梁大向自家盟友翻脸动手,就是两天前的事,宗帅的余部们再怎么恼怒,毕竟蛇无头不行。只靠他们自己,两天内绝对聚集不了这样的力量,也没有能力安排这样的伏击。所以,必定有人策动,组织。”
这些内容,其实雷远和刘郃早就分析过,眼前的局面不过将之一一印证罢了。但刘郃知道,雷远希望他为其余众将做个讲解,于是打起精神,大声道:
“而在乐乡县的范围内,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苏非。此人乃是刘景升治荆州时,江夏都督苏飞的同族,原在佷山驻守。曹军南下后,他聚集散兵游勇往南退入山区,此后两年里一直盘踞在佷山以南、乐乡以西的广袤区域,与荆蛮颇有往来。我听说,赤壁战后,他趁机又招揽了一批凶悍的曹军溃兵,其中包括上百名乌桓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