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州,雍国。
柔然人于雁门关外,再一次令世人见识了他们的凶狠、坚韧。
一日一夜,血战不退。
攻城器械到不了雁门关下,那便索性拆起关下的防御工事来。
只是柔然人的投石机射程不过三百步远,紫丹奴手中龙象驽所发出的铁翎箭却可至千步之外。
为了投石机投掷,以及冲车、飞梯等,近到最外层那三丈高的土墙处。禄英东遂下令堵住道口。用什么去堵?自然是用命去堵。
千里荒原边月寒,飞鸥大雪满孤关。
雁门关大雪一夜未停,关下厮杀便如这漫天风雪一般,不知何时方止。
归玺昨日回到关上,望了关下少顷。与公羊策行过一礼,便下了关去。提枪纵马,出关杀入阵中。
公羊策盘坐城关之上,一夜未动。仍是那副手架拂尘,神情淡然的模样。而于他眸中的寒光,却比这北疆的风雪还要凛冽。
关下两军鏖战,生死相搏。柔然人在用命去填,雍国兵将在用命去挡。纵是人不惧死,困乏何解?
雍秋水几次欲劝公羊策先行收兵,皆是未能开口。
盖因此时的公羊策满身威杀之气,全无半点嬉笑神情。令她这已晋入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都微微心惊。
你道他是妖人也好,淫贼也罢。龙冠国师、龙冠毒士,叫什么都好。但你须知晓,当下盘坐雁门关上的。是手掌雍国三军,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北州第一兵家。
行军布阵,驻扎安营。用兵何处,何时进退。皆有庙算,岂容旁人多言?
公羊策早可以下令收兵,这雁门关本也是要先送给那些柔然人的。
只是今次柔然人那股宁化泥土碾作尘,亦要抱敌同归死的狠绝,倒令公羊策不能就此熟视无睹。
他要的不是一时一地的胜负,他要的是雍国将士在与敌搏命之时不退一步的血性。
雁门关下,风雪之中。
柔然人用血肉,将‘二天八卦游龙阵’乾天、坎水两向,最外层那三丈高的土墙生生撞碎。
残破的黑褐色土垣,不知浸染了多少柔然人的热血,自然也少不了雍国人的。守在墙后的雍国步卫,已于尸山之中找寻不见。
邱平靠在第二道墙后喘着粗气,他是一名入伍未至一年的雍国步卫伍长,方过弱冠之年。生的高大壮硕,且是个武痴。于四里八乡都颇有些名气。
邱平家境清寒,若想继续习武,便只能入伍。好在因他有着两手武艺,没过多久便擢升了伍长。当然,他心中一直想做的是王室禁卫。
不能炼气怎么了,外家功夫练好一样有机会成为王室禁卫。一旦成了王室禁卫,便可修习仅有王室禁卫方可修习的上乘横练功夫。虽比不得炼气士,但已算是常人中的高手了。
后来,他于军中得知。国师公羊大人有一支隐秘精锐,名为紫丹奴。
国师不时会选人赐丹。若能得此丹服下,便可伤而不死,力生千斤,手撕虎豹。甚至可战炼气之士。当然此丹的厉害他也有耳闻,一半的人捱不过去,捱过去的也仅余十年之寿。
可那又如何?仙丹蜕凡岂能毫无代价。且此丹极为难求,若想得国师赐丹。非止是要气血充盈之士,更得是沙场百斩的血战之士。
不打仗又去那里沙场百斩?
于是邱平几近光了所攒积蓄,打点运作。才换到了此次随国师北征柔然的机会。
然而时运不济,被排在了这第三道墙后。第二道墙破在旦夕,墙破人亡,近在眼前。
邱平望向不远处那些手甲淌血,威风凛凛的紫丹奴心生羡慕。若是他邱平也能这般威风,哪还须活上什么十年?只今日一日便足矣了。
至于国师公羊大人为何还不下令退兵,邱平从未去想过。
龙冠国师公羊策,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那是一人翻手败两国的神人!此战赢是铁定会赢的,就是不知届时自己是否还有命在。
琼花落尽天不惜,雁门关下作血泥。
公羊策望着关下仍于血泥中鏖战不休的两军,嘴角微微勾起。
世人皆道柔然坚韧狠绝,便也当令天下瞧瞧我大雍将士的血勇!
公羊策一挥拂尘,随意道了一声。
“取我琴来。”
城关之上只余公羊策与雍秋水二人,取琴跑腿之人自是身旁这位美人天成,清丽秀雅的坤道。雍王的长姐,炼气师大成境的高手。
雍秋水心中虽有些气,但还是几个纵身,将琴为其取了回来。用上一丝巧劲,端端正正掷于公羊策身前条案之上。
风号浪吼,千山暮钟。
天下十大名琴之雍国号钟。
雍秋水美目瞥了公羊策一眼,寒声冷道:
“休要再奏那些荤歌!”
说罢,桃腮之上复又升起一抹羞红。
公羊策见之,微微一笑。并未出言调戏。只是将手中拂尘置于案旁,双手轻抚于琴上。
雍秋水望着此时的公羊策,也不禁心中称赞,这妖人若正经起来,端的是一副好卖相。
只见公羊策头戴鎏金龙冠,一身华美的玄黄天仙洞衣垂落于座。脖颈间,裹披着的墨豹黑裘之上,轻托着雪花点点。
周正清秀的五官一副悠然神情,嘴角噙着风流笑意却不觉轻浮,阖目侧首凝神,似在倾听风雪之音。
宽大华美的道袖衬得他本就修长的手指更为纤细光洁。案旁的羊首玄纹玉拂尘随风舞动,似在为其驱逐雪尘。
叮叮咚呜儿,叮叮咚呜儿,咚咚咚咚咚咚呜儿——噔噔噔噔噔咚,噔噔噔噔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