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在杜伊勒里宫的清晨往往是这样开始。
他每天会很早离开约瑟芬的眠床,批着睡袍,套上长筒袜,穿着一双磨掉了鞋底的绿红拖鞋,顺着狭窄的楼梯来到内寝宫。
房间里的空气很通透,不过在清理掉那座几个世纪堆积起来的粪山之前巴黎的气味可称不上好闻,这时他会让仆人在自己白天活动的房间里摆上小香炉。
拿破仑的嗅觉很敏锐,并且很容易感冒,因此壁炉每年要烧到很晚才会熄灭。
他是个非常没有耐心,行为有些粗鲁无礼的人,处理公文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会在读完后直接扔到地上,需要认真回复的则会在上面打叉,然后他会读报。九点左右外面的客厅里会有人等着他出席起床礼,几位有特权的会立刻进入他的房间,比如服装总管和宫廷大将军。这些人会一边看着“第一执政”洗漱,一边说些宫里的传言和民间的闲话,甚至有女士觐见他也不避讳,照样当着女士的面洗漱。
拿破仑特别喜欢洗热水澡,特别的烫,他会自己用粗毛刷刷胳膊和胸部,这是他在埃及养成的习惯,然后让仆人给他刷背。
几乎每天早晨,拿破仑都会朝着男仆大喊大叫“用力刷,用力刷,就跟给驴刷背一样”,估计没有哪个皇帝会把自己比作驴,但他为此得意地很。洗完澡之后他会自己刮胡子,自己刷牙洗脸。当他落魄的时候估计连镜子都没有,成为皇帝之后会有男仆帮他拿着镜子,这时他会故意去找一些“光线充足”的地方,让男仆捧着镜子绕着他转。
然后他会穿上法兰绒背心,在脖子上挂着一个黑丝绒的心形袋子,里面有一层皮囊,皮囊里装着致命毒药,便于他随时吞服。之后他会穿上骑马猎人的绿色外衣,系上佩戴军刀的腰带,在戴上那顶黑色海狸皮“小皮帽”前他会确保自己头发上撒了古龙水,随即他会用一块撒了古龙水的细亚麻布手帕擦拭嘴唇、额头和太阳穴。
他把手帕放入背心口袋,取来双筒望远镜,戴上装了茴香甘草糖的糖果盒,以及必不可少的鼻烟壶,套上靴子离开寝宫。
有时他也不那么讲究,这完全取决于他出不出门,或者去画室画像。他喜欢坐着四轮马车在林荫道上兜风,或者骑马在城里转悠,有时他还会和约瑟芬一起扮演“寻常市民夫妻”,在城里转悠,听听市民们是不是又有包围皇宫,暗杀皇帝的计划。
拿破仑不常住在杜伊勒里宫,他可不会犯和路易十六同样的错误,被堵在宫里无法脱身,他有时也住在松丹白露,又或者是马勒梅松住上一段时间。这两座宫殿都在市区外,有充分的逃逸空间。他还会核对宫廷的账目,如果发现买长筒袜和蜡烛花费太高,他会很惊讶,抱怨别人别想把账全算在他的头上。
在他之前的皇帝会有很多人陪着吃饭,至少也要有个美人陪着,拿破仑却是一个人站在一张小圆桌边吃饭。法餐有很多上菜顺序,一整套流程下来可能要一个多小时,拿破仑通常七八分钟就吃完了,最长不超过二十分钟。他的吃相不太雅观,土豆、豆角、豌豆、糕点没咀嚼细就囫囵吞了,而且他特别爱吃意大利通心粉。
因为家族遗传,以及长期不良饮食习惯,他特别担心自己会得胃病,每餐都必须喝尚被丹红葡萄酒。如果吃太多,胃里觉得难受他回到一楼和约瑟芬呆一会,后来这个人变成了玛丽·路易斯,不过这朵漂亮的奥地利宫廷之花不出皇宫一步,因此没什么可聊的,于是他利用这个时机打盹休息,开始准备接下来无聊的宫廷生活。
这就是法国皇帝要修卢浮宫的原因,无聊,国王的会客室有时会被称为“drawingroom”,让画师为自己画像即便对国王来说也是件大事,必然会盛装打扮,这是个正式又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关键是花时间,后来国王们有了别的消遣,比如玩扑克、桥牌、讲鬼故事、让乐师来助兴,又或者是干脆开个舞会。拿破仑特别喜欢假面舞会,并且在舞会即将结束时自己即兴表演一段。但更多的时间,拿破仑会在装饰了狮身鹰头鹰翼怪的大写字台后面批阅大臣的奏折。
等忙完了这一切,大概十点钟,他会就寝,睡上两三个小时,精神饱满得起床继续办公,凌晨两三点再泡一个澡,然后再睡几个小时。
常年的军旅生活以及暗藏杀机的皇帝生活让他没法安稳得睡觉,一个乞丐都能享受的安眠对第一执政来说却是一个奢望。
在拿破仑以前,没有皇帝在卢浮宫住过,那里只是贵族们寻欢作乐的场所。
在拿破仑以后,也没有皇帝在卢浮宫住过,拿破仑三世将卢浮宫变成了皇家庆祝活动的场所,从卢浮宫修建一直到最后变成公众博物馆,只有拿破仑·波拿巴在卢浮宫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