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一边把口罩递给钟志文,一边拉上拉链。
钟志文很感动,却没有接。此时的口罩都很珍贵,是每个人的救命物。更别提在外执勤,可能与各种潜在患者接触的交警。
“我不能拿。没事。”说着他就要强忍着恶心,戴上旧口罩。交警却拉住他的胳膊,再次示意他拿着口罩,眼睛里满满的笑意。
“拿着!去医院里,需要个好口罩。我这早上刚换上的,新的,我老婆给我的。先走了啊!郑医生,人死不能复生,你一定要保重!这样亲人才会放心。”
他把口罩直接塞进钟志文手里,小跑着走开了。
钟医生楞楞地站在那里,望着交警快速离去的背影。天越来越亮,他的亮黄色背心变得更加的醒目。这才想起来,好像忘了问对方的姓名。
他小心地把口罩用卫生纸包好,揣进口袋里。准备一会进了医院再扔进医用垃圾桶。
他再认认真真地戴好新的口罩,好像哭过一阵,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他自嘲了一下,自他记事以来,好像长这么大,再难的日子受再大的委屈,好像一直没怎么哭过。今天好像把前面这么多年的泪都流光了。
从大门到住院部的路,似乎有万里长征那么远。
听着服务台小护士的轻声安慰,他恍然隔世。其实内心依然不能接受母亲已经离世的这个现实。
“钟医生,您在这里签个字。”
小护士把一份家属知情书和同意书递给钟志文。
他看着母亲的名字还有身份证号,眼里再一次噙满了泪。
是的,这一次,母亲她真的走了。永远地走了。
1949年11月2日,阴历九月十一日,母亲的生日。从前总是忘记,全靠郝音帮忙提醒,从今往后不会了。
飞快地签上,递给小护士。不敢再看一眼,怕泪水落下来。
“钟医生,这是您母亲的遗物。里面还有她的遗嘱。我们留了复印件,里面是原件。听说您也感染了,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样,您的母亲才会安心。”
他双手举起,郑重地捧过母亲的遗物,默默地在心里说:“母亲,儿子真的不孝。没能照顾好您。现在儿子接您回家了。”
他打开透明的塑料袋,摸到了那块翡翠玉佩,那是父亲留给母亲唯一的遗物。
冰凉中似乎又带着温度。
打开纸片,是一张极为简短的遗书,歪歪扭扭,写得似乎格外艰难。
“儿:遗体捐献,骨灰撒江里。你要保重。替我对郝音说句对不起。”
他很吃惊母亲捐赠遗体,更吃惊她决定把骨灰撒进长江。母亲这样选择,就不用再去纠结父亲和谁葬在一处,她又被置于何处。
她将与天地同在……
这无疑格外地决绝与洒脱。其实与他的父亲一样。
但他的父亲为了小爱,他的母亲则为了大爱。
钟志文叹了口气。
他觉得,也许母亲最后的最后,原谅了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