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大喊一声的那个年轻汉子，手里拎着一颗血糊糊的桑人的人头，朝着城外发出咆哮。</p>
这一战之后，唐青原的信心回来了。</p>
运气在他们这边，百姓们的血性打出来了。</p>
如果是在平原上和正规的桑人军队厮杀，百姓们一定不是对手，一定会战败。</p>
可这是守城，他们有着先天的优势，再加上每个人都杀出来的民族气节，所以已经能和那些残暴的桑国水师士兵打成这样的的局面。</p>
又一次没能攻破城墙，这种感觉对于桑人来说就格外复杂。</p>
八万水师大军，是可以在桑国那片土地上横行无忌的强大存在。</p>
可是到了这中原，先是在戴胜关被三四千边军挡住，又在驼山县被一群穷苦的百姓挡住，这次在料城，依然不能寸进。</p>
“这是为什么？”</p>
桑国水师大将军纯边斥力，脑子里都是这样的疑问。</p>
他的探子告诉他，中原百姓都是绵羊一样的人，他们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了被人管制。</p>
他们没有胆子抵抗，每一次都是被动的接受自己命运的改变。</p>
然而纯边斥力看到的和听到的，完全不一样。</p>
三次了，哪怕有一次他遭受的抵抗不猛烈，他都还能信一些探子的话，可是三次了，他看到的全都是杀红了眼睛的普通人。</p>
“今夜休整，让士兵们饱餐一顿。”</p>
黑武亲王阔可敌无言量沉默片刻后吩咐道：“明日一早继续进攻，各军轮番上去，不破城不退兵，就算是持续打上几天几夜，也要把料城攻破。”</p>
“是！”</p>
纯边斥力</p>
俯身应了一声，他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p>
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些普通百姓撑不住那么久，不管是体力还是毅力，都远远不如士兵的普通人，也一定会有精神崩溃的时候。</p>
如果真的是连续几天不间断的厮杀，对于经久沙场的士兵来说都是很难坚持住的折磨，更何况是一群普通人。</p>
纯边斥力脸色凝重的想这这些，脸色看起来就不大好看。</p>
城墙上，靠坐在那休息的唐青原笑了，虽然不是和百姓们一样的放肆大笑，可这嘴角微微上扬的笑意，正是他最大的欣慰。</p>
“运气在我们这边。”</p>
王森茂挨着他坐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可是那语气中都是对唐青原的敬佩，也一样有对这种血性的欣慰。</p>
另一名斥候杜光也坐下来，身上有伤，已经包扎过，右臂抬不起来了，可是他的刀还在，换在左手握着。</p>
“兄弟。”</p>
他坐下来后先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是极度疲劳后的一种不由自主的舒缓。</p>
然后他叫了一声兄弟。</p>
杜光侧头看向唐青原，咧开嘴笑：“我服了你。”</p>
他说：“如果我们这次没有来料城，而是继续赶路，这料城的百姓们就都会死，而且一旦桑人占据了料城，将来要死的百姓就更多。”</p>
唐青原看了看他右臂的伤口：“怎么样？”</p>
杜光摇头：“没大事，胳膊还能要。”</p>
他把左手的刀放在身边，伸出手：“我们干了一件特别牛-逼的事，以后有了孩子，我可以一遍一遍的和我孩子吹牛皮的事。”</p>
唐青原的手放在他的手上，王森茂的手也放了上去，三只手落在一块，像是一座山。</p>
这个世间，有人看起来平凡，可每每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伟岸。</p>
也许此时此刻就算有人拎着纯边斥力的耳朵告诉他，组织起来百姓挡住你数万大军的是三个普通士兵，他都一定不会相信。</p>
他是桑国名将，他率领着的军队百战百胜从无败绩，他在桑国有着极高的声誉，所以他也有着很强的自信。</p>
他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绝对不能接受是三个小人物，挡住了他的大军。</p>
“饿了！”</p>
唐青原笑着起身：“我去踅摸点吃的。”</p>
刚说完，就看到老张先生拎着个篮子过来，在老张先生身后，跟着一大群百姓。</p>
“三位......”</p>
老张先生把篮子放下，然后后撤两步，拱手抱拳：“我先给你们赔个不是吧。”</p>
说完就弯腰拜下去。</p>
唐青原一把将老人扶住：“我们自己人之间，没有永远解不开的结，从我们一起站在城墙上的时候，这结就不该再有。”</p>
老人家的肩膀都颤了颤，抬起头看向唐青原，一双老眼中有泪水在打转。</p>
“我教书教了大半辈子，以为自己做的是育人子弟的事，很骄傲，很自豪，可是我今天才明白，我到了今天，才被你们教会怎么做人。”</p>
他朝着唐青原摇头道：“请你松开手，受我们楼城百姓一拜。”</p>
说完后往回一退步还是要拜下去，唐青原再次把他扶住，可老人身后的百姓们已经跪倒了一片。</p>
那壮硕如牛的中年武师大声说道：“给恩人们磕头！”</p>
一群百姓，叩首。</p>
“大家千万不要这样。”</p>
唐青原急切的喊道：“快起身，都快起来，我们穿军服的，干的就是这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