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是说,我们每个人都离不开家,每个家都离不开国家。”王惠贞敷衍道,她说罢起身去续杯中水。
其实,刚才“滇缅公路”四个字从她口中不经意地吐出来时,她的心便随之一震,灵魂深处便随之一空,似乎是把一个深藏于记忆之河的河底的河蚌打捞了上来,放在了手心,这蚌夹住她的手指,一直疼到她的心尖上。
她知道,这个“蚌”就是那条路上的那段事,那段事中的那个人。
她想把这个“蚌”重新丢回那深深的河底,可远没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个“蚌”担被打捞了上来,就一直在她面前跳,一直在她身前身后晃,放不回它,赶不走它。
“王大孃,你怎么了?”董怡担心地看着王惠贞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问道。
林芳贞接过董怡的话头说:“丫头,没事,你王大孃可能有些身上不舒服,我陪着她,你先回去吧。”
“好的,两位大孃再见。”董怡礼貌地告辞而去。
“你啊,又想起那个人了?”董怡走后,林芳贞问王惠贞。
“都是那四个字,都是‘滇缅公路’那四个字,我怎么说出这四个字来?怎么就——怎么就放不回去了呢?”王惠贞无不懊恼地说。
“阿弥陀佛!”林芳贞重新燃上一只香说,“这哪里怪得着那四个字,‘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你真是心无挂碍,哪怕你自己或是别人在你面前把那四个字念过千遍万遍又怎么样呢?你还是没有真正放下那段事那个人啊,还得多学佛经,还得多修心性。”
“你说得对!”王惠贞看着佛像,象是对林芳贞,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真是好惭愧啊!三十年了吧,这么长时间,我以为早忘记得一干二净了,怎么就没忘记呢?那条路,那些汽车,还有那些爆炸的炸弹,时不时会跑到我梦里来,每年至少——每年至少要来个两三回吧。”
“有几次我还梦见他——梦见他没有死,我看见他从飞机上掉下来却稳稳稳地站在地上,我看见爆炸把他炸成了碎片,爆炸的火光过后,又看见他好好的,穿得干干净净的,头发油光光地朝我走来。芳贞,你说——你说他真的死了吗?还是——还是没有死?”
林芳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别想那么多了,坐过来,我们一起闻着这香,好好念上一段经,人不该想和想不通的事,就交给佛吧,今晚别回去了,就住这儿,有我在身边,你就不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了。”
两人闻着香,念着经,渐渐地就来了瞌睡,这一夜,王惠贞在林芳贞这里果然睡得很香,什么梦都没有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