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其实就是送给她,可嘴上说的是借,既然是借,有借就有还。如今田地归公了,全家人的自留地也不过几分,看来牛是用不着了,以后可能各家个户也不养牛了,借东西不能不还,现在不还,以后就没牛可还了。
这二十多年来,当年那“狼甲”的后代,后代的后代不只一头,其他的都卖了,只留下一头母牛传宗接代,的应该把现在这头“狼甲”还给他。
可是怎样还呢?她却着实为难,谁去还?怎样说?
如果让云忠或杨淑芬牵着牛上门去还,以张道松的性格他可能会找各种理由拒绝收下这牛,而以他媳妇焦连枝的性格,有可能她会赌气说要还就要还所有的那头狼甲的后代牛,得还几十头牛,要真是这样,不管是云忠还是杨淑芬,都可能会跟她闹翻脸。
如果让礼正去还,毕竟是孩子,说不清楚不说,还显得太随便。
她想去想来,还得自己亲自去还,可一想到要亲自上门去面对张道松和焦连枝,她心里就有些发怵,她怕面对张道松,怕让心灵直面那段曾经的青春岁月,怕揭开那个二十多年前的伤疤。
可要面对的,推不开逃不掉,还得必须面对,就象面对这些年来无数其他困难险境一样,这一次他也必须面对。
过两天星期天,她打算让云忠的第三个孩子,十二岁的侄儿礼书去把张道松叫来,她在河边放着牛等着他,不管他态度怎么样,这牛无论如何要还给他。
这天早上,王惠贞让礼书牵着牛,她跟着一起来到了河边大柳树个地方,她对礼书说:“你去就对他这样说,你把他叫出来,单独对他说,说我大孃说你家的牛跑到河边大柳树那里去了,大孃让我来叫你去把牛牵回来。”
礼书去叫张道松了,王惠贞自己捡了块石板,坐到大柳树下,牛则在一旁自由悠闲地找草吃。
这一段是河道拐弯的地方,为了保护河堤,岸边种了几十棵柳树,父亲原来说过他小的时候这儿就早有了这些高大粗壮的柳树,也不知它们有多少岁了,它们粗糙的树皮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她的目光在这些柳叶变黄,柳叶渐落的柳树上巡视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从上游数下来的第五棵树上。
是的,此时她才明确地告诉自己,她情不自禁地在寻找这棵树。
当年,张道松就把她捆在这棵树上,也是在这这棵树上,他叫着她“云妹妹”,决然地砍断了自己的一截手指向她发誓,证明他对她的情意,他把她捆在这棵树上,看到她已经铁了心要当斋姑娘后,他临走还说“我不放你,那绳子就是我的心,要捆你一辈子。”
此时此地,想到这里时,王惠贞的双目早被泪水蒙住了双眼,朦朦胧胧中,她只听见那句话在她耳畔不断地回响:
“我把你捆在柳树上,我们的先生说过,柳就是留,我要留住你,佛的世界是虚空的寒冷的,那不该是你呆的地方,我要你留在我身边,这里有颗为你跳动的心,有为你流淌的血。”
“我不放你,那绳子就是我的心,要捆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