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贞指着孩子问罗永芹:“你把他带大了,打算让他干什么呢?”
罗永芹:“我倒是想让他当将军当大掌柜的,可谁知道他能干什么呢?别人会指着他说,大家看,他就是斋姑娘生的儿子,我只盼望他别成为别人的笑话就好了。”
王惠贞看着罗永芹:“其实时间一长,人们慢慢就习惯了,不好听的闲话也就越来越少了,你也别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那个贞字,我们还是习惯叫你罗芹贞。”
汪元贞看着罗永芹的孩子,一脸愁容地说:“他是你生的孩子,你老了可以靠他,刘叶贞也有孩子可靠,王惠贞靠弟弟的孩子,林芳贞也有弟弟的孩子可以依靠,还可以靠钱。”
“我呢?我爸爸本想卖了我给我弟弟说媳妇,我不同意,我爸爸不高兴我,我弟弟也不高兴我,我不指望靠他。我不知道我老了靠什么,我想靠菩萨,可菩萨太远太高了,我怕靠不住。”
汪元贞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王惠贞拉住汪元贞的手说:“佛祖和菩萨是我们心里的依靠,我们身上长的这张嘴,靠谁都靠不住,要靠我们自己的这双手,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都活得下来,我们好手好脚的难道还活不下来?”
话虽这么说,可汪元贞的一番话还是引发了大家的伤感,一时间,大伙儿都不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说不出口。
沉默的伤感象黑色的油,慢慢地浸进这群斋姑娘每个人的心的缝隙里,屋内静得只有罗永芹儿子小声的伊呀声,这小小的婴孩大大地睁着眼睛,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他不明白这群刚才轰笑吓着他的大人为什么突然都成了哑木头。
“我们去斋房念念经吧。”好半天后,林芳贞说。
于是大家都默默地跟着她来到她的斋房,斋房宽大素静,神龛上供奉着佛祖和菩萨像,神龛前面的案上供着供果,还放着几本经书。
地面上是圆形的稻草绳编织的秧草凳,林芳贞又拿了些秧草凳来,一人一个坐着,罗永芹不坐,她抱着孩子站在屋子的一角。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从四个斋姑娘的口中清脆的响起,如清泉从岩石缝缓缓流出。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如涌泉出山涧,奔泄而下,一泻千里。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
四人闭着眼晃着头,不约而同地越念越快,越来越大声,也不知是谁最先伸出手挽住了旁边人的胳膊,于是四人相互挽着胳膊围成一个圈,随着念诵的节奏沿一个方向转着上半身。
胳膊越挽越紧,声音越来越大,四人的额头上渐渐浸出细密的汗珠,可谁也不伸出手来擦,而是越来越卖力地念诵着。
诵完了一篇,又诵另一篇,细密的汗渐渐变成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下,仍然没人擦汗,没人停止念诵。
四人已经进入痴迷状态,她们整齐而响亮的诵经声塞满了斋房的每一个角落,从窗户越出,载着他们的虔诚和她们的苦乐,她们的希望和失望,她们的痛苦她们的幽怨。
诵经声破窗而出,重叠在百年斋女们的幽魂之上。
“哇——”突然爆发出一声强烈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