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作大唐?”韩大人笑了。
“一个君主,最重要的是什么?”
“励精图治,让国家强大吧。”小贵说。
“你是励志故事听多了吧。”韩熙载很不客气地说。
还真是,小贵自从跟了徐咏之,每天晚上都要听徐咏之讲故事。
徐咏之讲的都是些什么故事呀:
《勾践卧薪尝胆》《重耳十九年复仇记》《楚庄王的一鸣惊人》《汉武帝出击匈奴》。
他讲论的,君主没有不雄心勃勃的,臣子没有不尽忠死谏的,昏君没有不当场去世的,在小贵见过真正的宫廷之后,发现那些都跟童话故事没有什么区别。
“嗯,如果今生有机会能再躺在徐咏之身边听故事,我要听《莺莺传》《孔雀东南飞》《华山畿》,我要听他讲爱情。”小贵想。
“现实中的朝廷,没有一个不是带病运行的,”韩熙载说,“一个君主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住自己的位置。”
“原来如此。”
“皇上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太监,宰相在做什么,大将军在做什么。”韩熙载说。
“所以,和给皇上开疆扩土相比,不去碰触他的权力,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想让我知道,不要膨胀,他在盯着我,他的人很厉害。”
“是……”小贵说。
“我也知道皇上身边的人很厉害。”
“皇上也知道我知道,皇上身边的人很厉害。”
“我被你绕晕了韩大人。”
“自古的君臣之间,都是这样缓慢而长期地进行这种博弈。你见过金星吧。”
“就是长庚星吧。”
“没错,我最近研究发现,其实启明星也是它。每夜一早一晚,来天上听差点卯。皇上就是天,臣子就是长庚,每天来了,天就舒服、就放心,哪天如果敢擅自决定,不来了,那天就会震怒,也会恐慌。”
“我好像大概明白了。”
“君臣要互相给面子,我看到那幅画,一定会大吃一惊,趴在地上求皇上原谅的。”
“政治真奇妙。”
“这也是为什么李连翘二十年了都没法执掌朝政,因为她无法勘破这些规则,她觉得讨了皇上的欢心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皇上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操纵?哪有什么真正的女祸,所有的女祸,都是因为男子自己太作。”韩熙载说到这里,眼中神光一现。
“多谢韩老师指点。”小贵做了个揖。
“不敢不敢,老夫喝多了,多说了两句,宫廷当中,保全自己为第一,实现目标,永远都是第二位的呀。”韩熙载又恢复了自己一脸倦容的样子。
“老爷,”王屋山过来招呼,“客人们都要走了。”
“我去送客了。”韩熙载对小贵说。
“如此,小贵也告辞了。”
“请。”
顾闳中和小贵一起告辞出了韩府,“新才人,有什么需要交代给属下的?”
“哦,有,”小贵想了想,“韩熙载的眼袋特别特别明显,给我使劲画大一点!”
“好!”
小贵上了自己的车,回到了画室。发现皇后指派了两个小黄门(宦官)和两个小宫女给她使用。同时过来的,还有一位宫中的严公公,给送了各种物资用品。
“严公公辛苦了,”小贵从自己口袋里拿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过去,“以后还请多关照。”
“多谢新才人,”严公公一脸褶子,年纪不轻了,“老奴定当尽心竭力为才人办事。”
说着,严公公拿出一个小小的戒指给小贵。
这是山字堂的印信。
戒指上有一个山字。
自己人。
小贵终于放了一点心。
严公公把戒指收好,看看左右都不在屋里,上前重新行礼。
“小贵姑娘,公子在找你的下落。”
“传话过去,说我很好,可以自由走动,小朵安全。”
“公子在鄂州养伤,他非常担心你。”
“我现在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希望未来能有机会。”
“好,我会传话过去。姑娘如果有事,直接就安排人去营造处找我要窗纱,我就会派心腹人过来。”
“好,多谢严公公。”
“我当年受过夫人的恩惠,她那时是太子妃。姑娘可以放心信任我。今天不便多说,老奴先告辞了。”
严公公放声说道:“新才人请休息吧,缺什么,差小的到我们这边找我。”
“多谢公公。”
严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走了,小宫女帮助小贵梳洗就寝。
小贵的心里却在不住地翻腾。
“我应该见徐咏之一面,我应该跟他说说我现在的处境,我现在离敌人很近,但离目标也很近,如果他愿意支持我,我应该能够把仇给报了。”
但是,他真的愿意支持我么?
迷迷糊糊当中,小贵看见徐咏之出现在她的床头。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必须要来看看。”
“上来。”小贵一下子就欢腾了起来。
徐咏之笨手笨脚地爬上来。
“讲故事给我听。”
“什么故事。”
“男男女女的爱情,最后一定要是长相厮守的结局。”
“好,那就讲一个张羽煮海的故事。”
“这个我喜欢。”
讲到张羽生起炉子煮海的时候,门外砰砰砰响起了砸门声,还有人喊马嘶。
“这里有人窝藏钦犯!”
一群士兵冲了进来,就这么把徐咏之带走了。
小贵去摸剑,没有,要打人,没有力气。
她只能放声地哭喊着:
“皇上已经赦免他了呀!”
小贵从哭泣中醒来,发现枕头湿了。
一个梦。
天亮了,该进宫去跟李煜汇报昨晚的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