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赴下渊。
大壑开口仿佛一张吞天巨口,四方海水尽逝于其中,恍若无底。
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尽归万水汇聚之所,亦无增减焉。
归墟深处,幽暗中深蓝色的波光暗流,如虚空般的死寂中却有极为规律的雷鸣,仔细聆听,又如深邃悠远的鲸歌。
这仿佛来自远古的声音激荡在这无底之谷中,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声。
溯其根源,暗蓝的归墟之底,竟趴卧着一只恐怖的身影,身躯上缭绕着浓淡不一的黑雾,看不清它的真身。
不知何时,这生灵仿佛睡醒,两只幽幽碧眸一睁开,竟有山岳大小,气势惊人。
怒而起,海中千山万壑皆在颤栗,四海生灵无不惊惶失措,海面上空黑云遍天,风啸雷鸣不止。
数万里海渊,片刻即至海面。
顷刻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其伟岸身形上浮,排开的海水化为数百米高的海啸,携风雨之势,向四海滚滚奔腾而去。
“嗷......”
兴致而起的巨兽仰天长啸,恍若一道神雷自九天之上激射而降,震耳欲聋,气浪翻天。
一股股腥臭的海风大作,海面掀起滔天巨浪,相互拍撞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一时间天崩地裂,恍若灭世。
怒而鸣,昆山崩碎雷霆报,九天幽冥神魔啸。
待风雨消散,方看清那万丈巨兽。
形似黿鼍,背甲碧绿盈波,竟生有山石草木,内藏无数生灵。
其头却似驼、角似鹿、眼似兔、耳似牛、爪似鹰、掌似虎,如驮碑神兽。
巨兽从归墟而起,遍游天下,赴汤蹈火。
数个时辰之后,安辰从这难得的感悟中幽幽而醒。
才一醒来,便顿觉不同。
他的丹田从气海巅峰之后,无论如何修炼,都再也无法增加一丝一毫的真气了。
但是他现在明显感觉到那个关卡似乎被冲破了,丹田内的真气似乎蠢蠢欲动起来,只略微一催,体内真气便如同旋风一般涌动起来,安辰不由得一惊,连忙沉息吐纳。
随着安辰极为规律的胸口起伏,房间内中陡然起了一阵旋涡状的微风,十分细微,但却如春风拂面般令人产生愉悦之感,而风眼处正好是安辰所处的地方。
房间的左右窗户和大门也被这股旋涡气流吹得往复开合,“咵咵”作响,屋内的帘帐和安辰身上的袖袍也在这风中被吹拂得摇曳飞舞不已。
门户外,刚刚下了片刻的淅沥小雨,屋顶瓦梢不断有水滴汇聚而落。
此刻空气格外清新,扑到身上,既凉爽又令人心醉。
安辰恍惚中有一种乘风在高山泽国间徜徉的美妙感觉,心神一时间完全放松,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一人遨游,俯视大地沧海桑田,感受天地运转演化的规律。
疲倦、饥饿,皆抛诸脑后。
安辰也切身体会到了古人所云,朝闻道,夕可死矣!
明悉大道的快乐,不可量也!
似乎突然有感,书案上还放着方才翻译时留下的纸笔,砚台中还有未凝固的墨汁,安辰一时手痒,忍不住动起笔来。
方才的一丝感悟让他忽然觉得心胸开阔许多,将笔捏在手上的那一刻,笔尖倾诉的欲望简直达到了顶峰。
横竖之间行云流水,横竖撇捺如风卷残云,安辰恍惚中有泼墨、挥毫般的豪情快感,纸笔之间挥洒自如,笔若惊鸿、字若游龙。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几句略草的隶书大字一清二楚,跃然纸上。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今乎一朝骤得,托畅响于清风。
最后一句原为“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与安辰此时心境不符,便依照自己此刻的感受小改了一下。
吹吹未干的墨迹,安辰将其轻轻拿起来抖落两下,眼神逐句扫过,纸上行列之间一气呵成,还不自觉带了一些金蝌文的写法,隐隐有一股“势”潜在其中,有自然演化的规律一般的美感。
安辰心道这恐怕是自己这辈子写得最好看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