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的面容冷肃,嫌恶的看了眼手里提着刀剑的侍卫们,冷冷的再呵斥:“皇帝病糊涂了,你们也糊涂?御书房重地就亮兵刃?全都给哀家滚出去,每人领二十个板子,以作小惩大诫!”
侍卫们全都变了脸色,心中叫苦不迭,可面对周太后,又没人敢于反驳,只能咬牙领命:“是!”
皇帝是没想到周太后回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及时……
怔愣片刻之后,皇帝就回过神来,气急败坏道:“这里是御书房,是儿子带众臣议政的地方,母后还是先回后宫休息吧,等儿子处理完这边事,自然会去给母后请安!”
周太后面无表情:“今儿个一早天没亮你叫人去请哀家,说晟王下毒弑君,这件事是你请了哀家出面做主的,现在既然你这里要说的还是这件事,那哀家怎么都要倚老卖老的做这个主,在这里听一听看一看你们最终要如何掰扯的。”
早上皇帝去找她,是想逼着她借她的口处置了萧樾,这样,周太后是萧樾的生母,只要她开口以弑君之罪判了萧樾,自然可以压服了天下所有的人。
他本来以为可以的,毕竟他被人下毒是确有其事,而且他又认定是就是萧樾做的,这么多年,周太后已经为了他无数次的妥协了,没理由到了今天这一步反而在这么明显的证据面前再退缩。
而虽然周太后当时没表态,确实也没透露出要保萧樾的意思,并且下令将萧樾软禁宫中了。
现在事情闹到这一步,萧樾的人都敢闯宫劫囚了——
他一向有主见,杀伐决断的母后怎么会突然倒戈,变换了态度了?
皇帝始料未及,反应过来就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母——”
开口想要说什么,周太后已经面色肃然,视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道:“哀家要在这里旁听,你们以为不妥?”
皇帝虽然是皇帝,并且从他登基之后,这八年间周太后已经淡出了朝局住到行宫去了,但是这些阁老,最年轻的四十六岁,都是从头见证过这位太后娘娘一路腥风血雨走过来的,皇帝登基之前,先帝缠绵病榻,她也曾辅佐理政多年,论手段,论气魄……还是颇为叫人信服的。
几位阁老对她,怎么都念旧恩的,再加上这件事确实听着扑朔迷离,很有的掰扯——
周太后不在这镇场子,回头皇帝和萧樾再对上,他们个个都是炮灰!
“太后娘娘既是国母,又是陛下和晟王殿下的生母,既然事关江山社稷又关乎晟王殿下的清白和陛下的安危,太后自然理应在场。”丞相杨廉之代为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皇帝左右看了眼,一瞬间,突然就有点泄了气。
也不是他不能强行逼着周太后回后宫,而实在是——
众人皆知他上位全是他母后一手扶持,如果他当众弄得母子翻脸,这本身就是要被诟病的。
“父皇,您身体不好,还是先落座吧!”萧昀一见这个场面僵持,就适时地上前打圆场,扶了皇帝往里面的御案后头去落座。
皇帝见了台阶,自然是下了,蹒跚着步子,跟着他坐到了案后。
而萧昀——
在别人目光齐聚全都紧盯周太后的时候,他却是在周太后一行进门的那一刻就第一眼看到了装扮成宫女,低眉顺眼跟在周太后身后的武昙。
武昙这时候已经换了宫里宫婢的衣裳,和周太后带进来的另外三名宫婢站在一起。
别说几个几乎没怎么见过她的阁老了,就是皇帝——
在全神戒备针对萧樾和防范周太后的这个当口,也没认出她来。
萧昀是不知道武昙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进宫的,但是她既然混到了周太后的身边,显然就是和今天萧樾的事情有关的。
所以——
周太后是被武昙游说,给劝过来帮萧樾解围的?
萧昀心中迷雾重重——
他虽然跟周太后接触的不多,但也听说过不少有关他这位皇祖母的事迹,知道她是个很有主见,不容易被人说动的人。
这个武昙,何德何能,居然能劝得她搅进皇帝和萧樾之间的这滩浑水里?
萧昀嫌弃又带着恼怒的注视,武昙自是感觉到了,不过她无意跟这个人较劲,所以就一直耷拉着个脑袋,死活不看他。
沉樱扶着周太后到最里面的椅子坐下。
萧樾当仁不让,自己坐到了对面的第一位。
武昙站在周太后身后,这才趁机偷眼去瞄他。
萧樾借着低头看茶碗的机会,也稍稍抬眸,眉目之间闪现一点光亮,算是个隐晦的笑容。
武昙收在眼里,悬了半日的心,莫名的,突然就会因为他这小小的一个眼神而雀跃。
看他游刃有余,看他镇定自若……
那她还担心什么!
突然之间,就泄了气,再次低头下去,百无聊赖的在袖子底下玩手指。
当然,满殿的皇帝这些人,谁都没在意这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
周太后落座之后,萧昀也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从武昙身上移开,从皇帝身边退下来,一边挨着周太后的下首落座,一边道:“众卿也坐吧。”
“谢陛下!谢太后娘娘!谢太子殿下!”五位阁老谢恩之后,也依次找了座位落座。
周太后似乎是特别的不耐烦,当时就开了口:“今天一整天,从早到晚你们兄弟俩都闹哄哄的,哀家的耳根就一刻也没得个清净,有什么话,今天就都在这里说开了吧。皇帝,你那边都抓了晟王的什么罪证,先一一列出来吧。”
皇帝一听她开口还是先让自己先说,而没有出面维护萧樾,对她的立场突然就又多了几分信心,虽然心里还是窝火,也还是暂且忍了,冷冷的道:“夜里四更,朕朝阳宫寝殿的人从儿臣用的熏香里验出了剧毒,后经追查,又从疑凶的身上搜出了带有晟王府印记的装有同样毒药的瓷瓶一只。”
此言一说,殿内就是一片哗然,几位阁老互相看看,全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同样震惊的神情。
皇帝冷哼一声,却只斜睨了萧樾一眼,继续道:“后来朕传召晟王进宫问话,一开始他矢口否认,后母后仁慈,将他暂时扣在长信宫内令其反省,再后来……”
说着,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色,从袖子里掏出一叠纸:“后来他就认了,这里有画押的供词。”
周太后听着,一直未动声。
“可是招供之后,却有他晟王府的内应混入了长信宫,假传圣旨,杀人劫囚,带他闯出了宫去。”皇帝一边继续往下说,却全程只在看萧樾的反应。
他是料定了那份供词是萧樾不知道的,一直在等着萧樾跳起来反驳,没曾想,萧樾却始终是静坐喝茶,居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倒是在座的张阁老坐不住了,起身走过来,“陛下恕罪,能否容臣看看这份供词?”
说着,已经拿了那供词在手。
在场的另外几个人也坐不住了,也纷纷起身凑上去看。
皇帝心里虽然因为萧樾云淡风轻的反应而犯了嘀咕,这时候却压根不想分心多想,只就乘胜追击的厉声喝问:“晟王,你以为你矢口否认就能瞒天过海了吗?是因为朕勒令封锁了京城你出不去,这才冒险回来,打算赌一赌运气么?”
萧樾一直没说话,等那边几个阁老看过供词之后,脸色就全都变了,纷纷表情纠结的转头看他。
萧樾是在这时候才放下的茶碗,他还是守着臣子的本分的,站起来冲着皇帝做了一揖,然后才云淡风轻的说道:“这份供词的事,咱们容后再说,先说有人进宫‘救’我一事,陛下一口咬定那些是我的人?可是那些人拐带了本王出宫之后却不是这么说的,他们说……”
说着,就转头看向了周太后:“是母后不忍本王冤死,才派他们营救的!”
此言一出,又是满殿哗然。
周太后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而案后的皇帝已经拍案而起:“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