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时,另一个声音却响起了。
“阎王屈尊光临我这破鱼行,真是受宠若惊。”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屋内亮起了一支蜡烛。细细的蜡烛,小小的烛火。点燃后闫寸确实能看到方桌周围一丈内的人和物了。
但在这光亮的衬托下,一丈开外的地方更加黑暗,蛰伏在其中的危险更难分辨了。
但此刻闫寸已不大能顾得上危险,因为他看清了说话的女人。
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
她坐在养鱼的木桶边沿,浑身都被鱼皮服裹得严严实实,紧身的鱼皮服凸显身材,因此她反倒比院阁内衣着暴露的女子更吸引人。
她的眼角有鱼尾纹,但不会有人因此就将她划拨出“美女”的行列。相反,正因岁月的沉淀,她目光中的从容镇定绝不是普通女子能比拟的,这更使她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是老爹。
一个女人却起了个比男人还要男人的诨号。闫寸从那被捕刺客口中听到这样的事,是不信的,现在见到真人,他信了。这女人身上统领大局的风范,是模仿不来的。
无论她的诨号是老爹还是老娘,她就是穷奇在长安的首领。
见到她,任务就算完成了一小半,但闫寸不敢掉以轻心。
女人伸手在木桶内撩了一把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闫寸。她轻笑一声,开口道:“看来我们之前出售的阎罗画像,还挺神似。”
闫寸被这女人逗乐了,“你们还卖过我的画像?”
“想要打探阎罗底细的人多得很,您的消息炙手可热。”
“这么说,你们很了解我的底细?我自己问问,用不用付钱?”闫寸挑眉道。
女人看了白面汉子一眼,汉子收了棱刀,退入黑暗中。很快,另一个汉子端上两杯茶。
女人客气道:“我这地方,无论哪种吃的喝的,都带着股鱼腥味,抹不去,阎罗介意吗?”
闫寸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这给女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她轻巧地自桶沿跃下,在闫寸对面坐定,“阎罗要听听自己的消息,自然是不收钱的,我若说得不对,还请您纠正。”
“好。”
“您是关内道人,生于灵州,父亲是前朝的戍边朗将,母亲……因您悍勇,有传闻说您的母亲是突厥人,我却不信,您的长相一看就是纯粹的汉人。
大业八年,您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随军征讨高句丽,全部战死,一个从前因为贪墨军粮被您父亲抽过鞭子的军中小吏落井下石,报复您全家,逼死了您的母亲,又将您的两个姐姐送给了突厥人。
自此,闫家还有下落的,只剩您一人。
有传闻说您成了山匪,后随山匪头领被圣上诏安。这一点,我一直将信将疑,因为军中人人都有功过记录,我托人查过,没有您。
新朝立,没人知道您的消息,但有一件事引起了我的注意,武德八年,也就是去年,那个逼得您家破人亡的小吏,一夜之间全家死于非命。是您的手笔吧?
至于中间销声匿迹的几年,我推测,以您的胆识,干得出出关寻找姐姐的事儿。
然后,就在今年,您来到长安,在万年县令王方拙的保举下,成了他手下的县尉。
哦,对了,我查到王方拙曾与您父亲在同一个边卫营公事,他当时任的兵曹参军,是老交情吧?除此以外,您并没有其他的靠山。”
女人沉默下来,期待这闫寸的纠正。
“呵,你们这行的钱真好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