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他定亲就已经使得家里借了款,占据了当时家里花销的大头。
他觉得能从自己那里节流,只是晚几年结婚,让妹妹有个好出路,也并不算吃亏。
可是事情往往不会朝最好的方向发展。
……
最让郝维明耿耿于怀的是另一件事。
在他离开家那一年,母亲袁芳兰因为老三郝维惟上学问题,加上老大郝维平退亲的事情,月子还没坐完就下了地。
加上伙食差营养缺乏,卫生条件不好,抵抗力下降。袁芳兰产褥期感染,拖得太久,直到病情很严重,送到医院也没救得过来。
年纪轻轻就去了。
丢下两大一小三个孩子给郝福田一个大老爷们儿拉扯。
……
这些事情就像一根根刺,扎在郝维明心里拔不出来。
随着时间流逝,越扎越深。
他觉得一个好好的家庭之所以会沦落到后来那番境地,所有的责任都要归结在他身上。
如果当初他不那样急匆匆地一走了之,和家人有商有量会不会做出一个更好的安排?
如果他不拿走家里仅剩的二十多元钱,三妹郝维惟会不会有学上,不离家出走。
也不会逼得大哥去退亲,导致大哥一只眼睛失明,导致大哥打了一辈子光棍?
更不会逼得母亲月子没做完就下了地。
去为定亲的女方家里赔礼道歉,不顾自己的身体想为老三找一笔学费……
自己的母亲不会因此而死。
不会要父亲一个不厚实的肩头挑起三个娃,年纪轻轻三四十来岁压弯了腰。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可恶的、愚蠢的、自私的混蛋,没有顾及过家里人一点死活。
就算后来不断想尽办法弥补家人又怎样呢?
父亲五十出头就积劳成疾,早早离世。
三妹维惟嫁过去后多年再没回过娘家,直至父亲死后才回来看了一眼。
郝维明犹记维惟在父母坟头看着他时那冷漠的眼神。
就算后来时间磨平了悲伤和怨恨,随着年岁渐长,兄妹关系缓和,一家子好不容易团圆……
可这一切都无法将他心头的遗憾和愧疚抹去,因为那些遗憾和愧疚已经像劈凿石刻般深深刻在他心里那座石碑之上。
……
他的眼睛已泪水满盈,不经意间便老泪纵横。
他前生有两件最大的憾事。
一件是一辈子没能找到陈希。
另一件是耽误了一家人的生活,摧残、摧毁了他们的一生。
他以前多么想重来一次,想要改变一切。
现在一切真的重来了。
他回到了那个选择的路口。
回到了那个重逢的时候!
……
这一次,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他不知道这个选择将带着他走向何方?
但他一定要带着那些自己所愧对、亏欠的人,逃离苦难,走向幸福。
……
郝维明抹掉了脸上的眼泪,用旧棉袄的袖角把眼角的泪也一并擦干净了,朝着老屋咧开了一个微笑。
在鲜有虫鸣的夜晚,平静、悄无声息地朝着老屋走去。
此刻的他或许不会知道,以后的漫长人生里,他会对这样一个特殊的夜晚记忆犹新。
此刻的他也不会知道,以后在别人问起的时候,他会说:“只是在一个冬去春来的夜晚,做了一个春天该做的选择。”
此刻的他还是不会知道,以后另一个人在别人问起的时候,会说:“只是在一个将暖还寒的晚上,有人帮我做了一个我本就想做的选择。”
或许他知道与不知道都没有什么关系。
因为选择的意义,或许根本不是在于做选择的时候能不能知道以后会如何。
而是在于选择的时候,那个选择已带着世界的温暖悄悄把做选择人揽入怀抱。
……
故事,从这个冬尽春来的晚上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