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复来了南历后就经常往某处跑,想见他一面都得靠运气。
这天顾陌辞没出门,他坐在房间里看书练字,说要修身养性。
“陛下,”乐轻颜走进房间,将一张纸递给顾陌辞,“这是荆都的信。”
顾陌辞接过信,信上是高义的字迹。
高义在信中说顾源并没有什么动作,哪怕他这代理皇帝当的有虚名无实权也没生气,每天下了朝就回自己殿里看书,从不跟其余大臣有半分接触。
这期间他出过一次宫,为的是给在清宁寺禅修的太后送秋衣,两人絮叨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乐轻颜又拿出另一封信递给顾陌辞:“这是夜沉从荆都传来的。”
顾陌辞接过信看,上面所说与高义无二。
但他的疑心并没有因为这两封信就减轻,他倒不是怀疑信的真假,他是怀疑顾源是不是在做样子。
“安之你说,”顾陌辞抬起头看乐轻颜,把两封信都递过去,“源郡王是不是在做戏?”
乐轻颜把信上内容看完,道:“有这个可能。”
说完这句话,乐轻颜突然单膝跪下:“请陛下恕罪。”
然后他把在黔州酒楼里说过的话一字不漏都复述出来,顾陌辞听后大笑,上前把乐轻颜扶起来,道:“无妨,你当时也是在做戏嘛,我不怪你。”
顾陌辞弯腰拍掉乐轻颜的膝盖上的灰,直起身子道:“你的大军都在东军营,溯月与夜沉也都在荆都,我不怕顾源宫变,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兵。”
他怕的是顾源与冀王豫王相勾结,一边从外面包抄荆都,一边从里面控制朝廷。东军营的士兵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会被叛军打成一盘散沙,到那时候就算乐轻颜回去都来不及了。
“陛下,”乐轻颜开口,“其实南历太子的婚宴你不必亲自前来,就算东祁南历关系匪浅,让睿王担任使臣前来也无不合适。”
顾陌辞静静听着乐轻颜难得的长篇大论,乐轻颜继续道:“陛下亲自前来,还有其他目的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
顾陌辞早就知道自己这种小伎俩瞒不过乐轻颜,他也不继续瞒下去了,索性都告诉他:“不错,安之你说对了。”
“我来南历确实有交情的原因,但这不是主要的。那根布帛你也看到了,是老六给我的。既然冀王能找他第一次,就能找他第二次,毕竟老六是郡王,又因为太后的原因能住在荆都,他离我近,冀王若能得他相助,办什么事都会方便许多。”
“黔州一事与冀王相关,之前的赈灾粮案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想做什么我心知肚明,但我没有证据。”
“我离开荆都,冀王或许会想办法再次联系老六,也可能有其他动作。至于发兵逼宫,从老六那里抢走没有实权的皇位——他不会这么做。皇室宗亲,黎民百姓,众口铄金,他赌不起。”
顾陌辞平静地说着,眼眸微微眯起,从乐轻颜的角度能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乐轻颜看着顾陌辞,知道这才是他帝王的一面。
人的容貌,声音,性格都不是定数,唯有气性这种东西是融在骨血里的,任人如何打磨也不会改变分毫。
尽管顾陌辞性格温和,但这不影响他的果断,他是一个帝王,帝王该有的品性他也有。
“所以,陛下是想借此机会看看他们会做什么,”乐轻颜道,“然后一网打尽?”
顾陌辞点头,阴沉道:“嗯,他们平常找不到机会,那我就慷慨地给他们一个机会。”
前一段时间决明来了信,告诉他阳州一切顺利,已经发现了冀王的兵器库,晋州那边的人也都紧紧看住了豫王新找的矿山。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自我登基起他二人就开始练兵,养精蓄锐四年,似乎该行动了。”顾陌辞笑着转头去看乐轻颜,“他们似乎以为自己还能联合起来摆我一道。”
乐轻颜看着顾陌辞的笑,无端觉得有些心疼,他道:“陛下这法子有风险,若他二人真的联合逼宫……”
顾陌辞笑着摇摇头,从桌上拿了一封信塞进乐轻颜手里,轻声道:“在我离开的前几天他们就开始动作了,我让人烧了他们的粮草。”
军队行路,粮草先行,这一向是行军打仗的铁规。跟东军营那几十万大军打仗是一个费心费力的事,粮草不够,他们就不会轻举妄动。
乐轻颜垂头去看顾陌辞给他的信,他认不出那上面是谁的字迹,但他知道能做这种事的肯定是顾陌辞的心腹。
说完话的顾陌辞开始沉默,他仔细回味自己说过的话,忽然背过身笑了:“帝王心术。”
他可能要比自家父皇更厉害些,因为他总能准确预判到几个兄弟要做的事,然后用行动把他们的念头全都扼杀在摇篮里。
顾陌辞的帝王心术似乎已经炉火纯青了,他无时无刻不在算计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兄弟,走一步想十步,像母鸡护崽一样牢牢护着这个皇位……
好累啊,真的好累。
乐轻颜离顾陌辞不远,自然听见了他那句近乎自嘲的话,他想上前宽慰两句,却听见背对自己的顾陌辞道:“安之,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顾陌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许是玩弄权术久了,想找个单纯的地方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