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怎么知道乐将军不会临阵倒戈呢?”
顾陌辞眉峰一紧,脸上笑容淡去几分:“他不会。”
决明双膝跪下:“人心隔肚皮,陛下未必知晓乐将军心中想的是什么,若他临阵倒戈,一切都完了。”
他的担心很有道理,而且还理由充分。
乐轻颜一个人握住了东祁大半兵力,在军中威信极高,甚至有人说他露个脸就等于露兵符,朝中叫得出名字的将领几乎都与他熟识,虽说他在朝堂上发言不多,可他的身份实力仍然不容忽视。
“他不会,你不必担心。”顾陌辞道。
决明道:“陛下不可不防备,乐将军一派的将领都是威胁,依微臣看,该找机会收回兵符……”
“够了。”
顾陌辞突然提高声音,面上隐有怒气,眉间藏着戾气:“总统领的谨慎朕知道,朕相信乐将军不会叛国,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乐轻颜,以前他们二人一起看《东祁史籍》,乐轻颜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为利叛国的人,他也一直认为乐轻颜这样的人不会去做这种事。
不仅是因为一起长大的了解,还有就是因为……顾陌辞自己也说不清楚还是因为什么。
旁人可能不知道,其实乐轻颜曾经主动上交过兵符,是顾陌辞自己把兵符推回去让他收着的。
他很信任乐轻颜,把兵符放他手里他很放心,他相信乐轻颜不会叛变,他甚至觉得,如果大国将倾,乐轻颜还是会陪在他身边。
这种莫名的自信想法让他很雀跃,也让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
“是。”决明道。
顾陌辞把自称换成了“朕”,那就是生气了,他有再多话想说都得先憋着。
“回去休息吧,以后慎言。”顾陌辞说道,对着决明摆了摆手,另一只手用力捏着眉心,眉心迅速变红。
“是。”决明转身。
夜幕愈加黑沉,顾陌辞坐回书案后,一只手提起朱笔,继续去看没批完的奏本。
手边的奏本渐渐堆高,面前的奏本慢慢减少,顾陌辞眼前有点模糊,不得不停下来用力揉揉眼睛。
父皇在位时他还觉得当皇帝很轻松,现在自己上任了只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真是蠢。
一手揉眼睛一手翻开奏本,顾陌辞眯着一只眼往奏本上瞥了一眼,整个人忽然愣住,连眼睛都忘记揉了,好一会儿才猛的放下手,把奏本中夹着的一张纸打开。
这是一张万民血书。
东祁皇朝一天一朝会,此时天刚泛白,文武大臣们早已在启明殿门口等待上朝。
乐轻颜穿着深蓝色朝服,腰间环着一条白玉腰带,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默默看着殿门。
“乐将军是昨日回来的?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辛苦啊。”身侧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乐轻颜扭头去看,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不辛苦,劳烦右相挂念了,右相近来可好?”
说话的是当年以状元之才入了翰乐的右丞相高义,此人人如其名,正直高洁,从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顾陌辞和乐轻颜在少年时得过他的指导,因此他也算是两人的半个老师。先帝驾崩前将年轻的帝王托孤给了这位老臣,老臣一片赤忱忠心,为年轻的君主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在朝中不结私营,坐到如今的位置都是靠自己的实力。
乐轻颜敬他,敬他的教导之恩,也敬他的忠心耿耿。
“哎,安好安好。前几日老毛病犯了,陛下仁慈,准我这把老骨头在府中修养,我躺的都不会走路了。”高义捻着自己下巴上的小胡须冲乐轻颜笑。
乐轻颜开口想说什么,厚重的殿门打开了一条缝,缝隙慢慢变大,御前伺候的内侍总管李公公从门后走了出来,一甩臂弯中搭着的拂尘:“时辰到了,诸位大人请进殿。”
李福满是先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先帝驾崩后,顾陌辞看中他的资历便让他继续担任内侍总管一职,此人很圆滑,会做事。
不过顾陌辞不太愿意让年龄渐长的李福满继续伺候自己,这会让他有种虐待老人家的错觉。他自己去内侍局挑了一个手脚麻利性情敦厚相貌周正的年轻内侍,那个内侍就是现在跟着他的福全,人很听话,顾陌辞很满意。
名义上伺候御前的内侍李福满如今主要的任务就是在朝会时来殿外报时辰喊官员,其余时间就待在内侍局管教内侍和宫女,这个职位油水多,他也愿意。
门口零零散散的官员们按文武两队站好,几列朱红文官与几列深蓝武官跟在李福满身后进了殿,几行人纷纷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都起来吧,有本启奏。”顾陌辞说道,眼睛在文官间扫视。
有事要奏的官员们一个接一个的上前承呈报,顾陌辞边听边回复,眼角余光不停地扫过某个人。那人站在原地极其规矩,迟迟不上前报备那张万民血书的事。
“臣有事要奏。”一个声音让顾陌辞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乐轻颜站在正中间规规矩矩地行礼。
顾陌辞压下要翘起来的嘴角,轻咳两声,道:“爱卿有何事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