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衢闻言微微一笑,说道:
“本来谈判便是各为己方利益,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还要根据自身的底气据理力争,不止要达成个彼此认同的结果,有机会也要根据时势迫使对方就范,所以这也才能显出你的本事。
不过那成汭励精图治,虽然曾臣服于朱温,这些年来对外不断试图扩张领地。他先前杀入巴东地界,从秦宗权余部常厚手中夺来夔州,便已然曾与蜀国王建交锋厮杀过,又夺云安榷盐,迫使自号武泰军节度使的王建肇西奔投靠蜀国,向东又觊觎杨行密、钟传治下疆土比起高季昌,想必他也更不甘心交出荆南军藩镇而俯首称臣”
李振闻言略作寻思,随即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问道:
“那陛下的意思是对那成汭是打?是留?难道还真要遂了他的意,容许他对我朝称臣,而得以自保?”
听李振征询自己的意见,李天衢反而一时沉吟不语,他沉思考量着,开始根据成汭的生平事迹,而揣度其为人秉性
那成汭少时本为乡间无赖之徒,醉酒厮拼伤人性命而出逃,而后剃度落发为僧。后来他也曾投到秦宗权军中一名郭姓将官行伍中,被收为养子,所以在那个阶段改名唤作郭禹。
随着秦宗权纵兵袭掠山南东道与荆南地域,成汭遂也到了江陵。之后他却又脱离了秦宗权从军中出走,落草为寇,攻破归州自据,招聚流民组成军队,杀了个回马枪,从赵匡凝的老子赵德諲手中夺下江陵,这才形成了荆襄、荆南地界两相对持的局面。而后唐廷承认其荆南节度使得身份,复原本姓名,至此也成了割据一方的君主。
而成汭执掌一方生杀大权时,他则会身兼明君与暴君两层特质。
接受被秦宗权纵兵祸害的江陵城,钱粮早被掳掠一空,处处残垣废墟,甚至城中只余下十七户百姓,而成汭却“抚辑凋残,励精为理,通商训农,勤于惠养,比及末年,仅及万户”,由于他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先前又曾改名郭禹,故而与镇国军韩建并被赞作“南郭北韩”,以表彰他们能在军阀混战的乱世,尽可能维持治下百姓安居乐业的功绩。
然而另一方面,成汭“性情豪暴,事皆意断,又好自矜伐,骋辩凌人,深为识者所鄙”,也不止是独断专行,又因猜忌迫使麾下大将不得已而出走逃离,甚至认为膝下诸子不孝,竟然全都亲手杀死,自己绝了子女后嗣,在这般时节子弑父、父杀子,又上演了一出骨肉相残的大戏。还是那句话,五代变态多
总而言之,老百姓若是处于成汭一方势力的管治下过活,在这个世道中则算是幸运的;可如果是他的幕僚牙将、身边近臣,那就要自求多福了。
而且成汭对外扩张的野心相对更大,不过另一方面,他在一定程度上也有自知之明。朱温占据中原势力凌驾于诸方势力之上,成汭便会表示臣服,而且绝对不敢打梁国的主意。可是他又不安于占据荆南一隅,一直试图扩张,也会有狂妄自大的时候朱温他虽然不敢惹,可是他却也有胆子,主动要与本来五代初期势力不出前三的杨行密拼个你死我活。
所以同样是几年后,按成汭原本的命途轨迹,他会出动水陆近十万大军,信誓旦旦的东征淮南。结果不但被楚国马殷、武陵雷彦威发兵抄了老家江陵。舰队行至洞庭湖,又被南吴第一名将李神福杀得大败,荆南军土崩瓦解,成汭被迫也只得跳湖自尽,他苦心经营,拓张兼并的地盘也被朱温、王建、马殷、雷彦威瓜分得干净。这才促成了后来高季昌又转调至荆南,而有了建立南平国的机会。
李天衢遂又寻思着:不过就眼下而言,成汭本来对朱温称臣,而如今这层臣属关系又要转移到我身上那么对他这一方势力又当如何处置,才会对我军更为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