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见爷在干什么,耳朵里只听见老白爷屏气的轻微声响。
邵憨子他娘也不嚎了,没人说话。
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就跟电影画面定格住了一样。
我一直瞪着邵憨子,眼皮都不敢眨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眼睛都瞪酸了。
我就看见,邵憨子的黄纸腮帮子,忽然间越变越红。
起初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很快,就发现,他两边的脸在往外流血!
黑红色的血汩汩的往外冒,很快就把邵憨子脸上的黄纸给冲掉了。
这时我就看到,他那哪还是脸啊,两边的腮帮子,像是被什么给啃了,就剩下两个血窟窿,仔细看,连后槽牙都能看见。
看到邵憨子这吓人的模样,我两腿发软,突然就听我爷大喊了一声:
“三子!把腰杆子给我挺直咯!”
爷的话比现在的什么强心针都强,听他这一喊,我底气立马又回来了。腰杆子一挺,也不用老白爷扶了,就那么踩着棺材沿扎了个马步,‘钉’在那儿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邵憨子眼睛突然古怪的一翻,接着“砰”一声,倒了下去。
再后来,我被爷从棺材上抱了下来。
我被爷带回了之前那间屋子,后半夜,院里来了好多人,来来往往,叨叨咕咕,也不知道他们在忙活什么。
天亮以后,老白爷进来就问:“孩儿咋样了?”
爷正一边抽旱烟,一边就着花生米喝早酒,闻言撇着嘴回答说:
“甭担心,这小子命轻,可是腰杆硬。那些脏东西敢招惹他,就是自己找死。”
老白爷点点头:“没事就行。你也少喝点,正屋拾掇好了,得重新操持一回。”
爷眼睛一亮,斜眼看着我说:“那就得再吃一天。”
一听说还能再吃一回大席,我心花怒放。
但是,我可还没忘了昨天夜里的事儿。
我自己寻思了好一阵子,还是对爷和老白爷说:“正屋房梁上有什么啊?”
“什么?”
爷和老白爷都是一愣。
我说:“昨个晚上,邵憨子躺进棺材里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瞅着房梁,还看见他的嘴动了。他身子还往上挺了挺……我就觉得,他好像是在看房梁,那上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嘿哟我的个祖宗!”爷猛一拍大腿。
老白爷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跟着爷一起跑出门,跑进了堂屋。
后头有人把梯子搬到堂屋里,老白爷亲自踩着梯子上到房梁上,捣鼓了一会儿,一低头,将一卷子毛乎乎的东西递给了下面的爷……
连摆两回豆腐饭,这在乡下可是少有的‘气派’。
我虽然受了惊吓,但两块连皮的肘子肉一下肚,就什么都抛诸脑后了。
同样是老头们这桌,一个干了一辈子木匠活的老爷子说:“邵老头他们家,这是得罪了人,让人给加了厌胜了!”
另一个老头说:“当初他家翻盖这房子那会儿,我就劝他们,别那么抠,别为了俩钱,把人缘都走尽了。可一家子人,没一个肯听的。硬是为了省那俩钱,放着村里的工人不用,从镇上找来几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路子。
你说你豁出脸去找外人盖房,也就算了,你倒是好好待人家啊?这一家子倒好,给工人吃的比猪食差不离,还横挑鼻子竖挑眼,就好像个个都是‘行家里手’。又要马儿跑得快,又不给喂好料,天底下有这个理吗?”
老木匠叹了口气,“那也都罢了,人出力气干活,为的是挣钱养家,受点气就受点气吧。可他们实在是把事办的太绝了,这不才遭祸了嘛。造孽,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