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席在我老家,又叫豆腐饭。
我后来在网上查过,发现所有对这个称呼的解释,都不如我爷说的通透。
当时我在席上,第一次听到‘豆腐饭’三个字,就忧心忡忡的问爷:
“这顿该不会只吃豆腐吧?”
爷嘿嘿一笑:“豆腐肯定有,烧鸡肘子也有!”
我安下心,就又问:“那为什么叫豆腐饭?为什么不叫烧鸡肘子饭?”
爷解释说:“人都不想死,死了不甘心,就会留下怨气。多吃豆,顺气。把缠身的怨气当屁放了,活人就没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解释绝对是直观的让人佩服。
那天我算是得了且了,大菜上来,甩开腮帮子一顿造,鸡鸭鱼肉吃得都顶到嗓子眼了。
吃饱喝足,我本来想跟其他同龄的孩子去玩儿的,可是这时候,一个和爷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像是姗姗来迟,才一坐下,开口一句话,就硬把我的屁股黏在板凳上了。
“老药罐子,这事有点不大对头啊。”
“怎么了?”爷问。
老药罐子,是和爷同辈,相熟的人惯常对爷的称呼。
‘晚来’这人,我当然也认识,我喊他老白爷。
后来等年纪再大点,我才知道,老白爷是四邻八乡为数不多的‘大了’,也就是问事的。
但凡谁家有婚丧嫁娶,都要请他主事。
老白爷咂吧了一口酒,嘬了嘬牙,低声对我爷说:
“老邵家这孩子,死得忒邪性。人被从山里找回来,这都快两天了吧?要我看,死了至少都快一个星期了。我刚才可看了,死人的脚趾甲可还在长,都快一寸了,连鞋都换不上!”
爷轻描淡写的说:“脚趾甲长,剪了不就行了。”
他是这么说,其他老头的反应可没他那么淡定。
其中一个老爷子一脸的惊悚:“死人的脚趾甲还长?莫不是要诈尸?这才刚拾掇妥当,才头一天,还得停七天呢!这憨娃子要真是变了僵尸,那可咋弄?”
另一个老头声音都打颤了:“老白,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也知道,憨娃子活着的时候就傻愣,连他爹都敢打。他要真变成僵尸,那还不把咱乡里的人全给祸祸了?”
“所以我这不是,找老哥几个商量嘛!”
老白爷双手下压,示意桌上人声音都小点,单对我爷说:
“老药罐子,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别光顾着喝酒了,给想个辙啊!我可是能用的法子都用了,憨娃子还是不对头!”
爷眼皮一翻:“别找我,我跟他老邵家不对眼,这你不是不知道。我这趟来纯粹就是看在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份子钱交了,这酒我们爷俩喝的舒坦,旁的事别找我!”
说着,爷把自己杯里的酒,往我面前的酒杯里倒了一小点,还煞有介事的跟我碰了碰杯,跟着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吱溜喝了。
我从记事,爷就用筷子蘸白酒喂我,我那时候也能喝个半两了。为了配合爷,我也把那点酒给干了。
后果就是——辣的我又饶了一块烧水鸭子肉。
老白爷亲自给我爷把酒满上,斜了我爷一眼,举杯跟他碰了碰:
“你个老犟驴,也不看看啥情况,还斗气?不就是钱嘛,我去跟本家说,这件事弄妥了,让他把份子钱退给你,另外再给你五十。”
爷又是一口喝干,低眼看看我,抬眼冲老白爷点点头,“就这么说定了啊。”
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我都在跟其他孩子满村子的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