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德拉诺就坐在与杰特的住所相隔一墙的客厅中。
房间显得异常安静,所以他听得很清楚。从杰特和她丈夫的梦想一直到她最后的决定,迪诺念出的每一个字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位神性学者递给自己的名片只是被无意中丢在了某处,没想到竟然是杰特拿走了它,甚至还找到了那位赫斯特先生发掘了自己的神性。
怪不得那些变为野兽的斯诺威人会被她的血液所吸引……
“杰特果然还是撒了谎……”他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脑海中一遍遍播放着杰特在谢迪兰多地下墓穴所说的那些话。
“我没有受伤……”
“那不是我的血……”
如果当时大家都知道兽化病的原理,如果自己能意识到白炼之火的治疗效果,如果她没有向自己隐瞒事实……
或许杰特的生命就还会有挽救的可能。
他回忆着与杰特相处的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光,突然觉得她那一直以来最让人熟悉的笑容就像是虚假的面具。从萨多去世后她就从未发自真心地笑过,她失去了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爱情,跟着萨多冰冷的身躯一同被羊绒毛毯紧紧包裹着,埋在了那座雪山上。
他早就该发觉的,杰特并不是不相信兽化病仍有治愈的可能,而是她自己早就失去了能够支撑着自己孤独地活下去的勇气。那位“红骑士”在战争打响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也知道这场战争终究会结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选择抓住这次机会,哪怕是死也要将自己最后的价值涂抹在纳格修斯的纪念碑上。如今她如愿以偿地成为了传说的一部分,就这样孤独地离去,不留下任何遗憾……
“你不打算去向队长告别吗?”坐在他身边的人问道。
德拉诺抬起头,望着那位戴着三角帽的骑士。
“不,阿莫罗。虽然他依然选择相信我,但我清楚,在他的心目中我已经不是曾经那个骑士了,我欺骗了他,忽然间变成了一个谜团。如果骑士团知道我还活着,知道我曾经的身份,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迪诺的,因为他替我隐瞒了真相……”
他垂下了眼睑,刻意筛除了眼前多余的光线,希望能维持这安静到让人麻木的气氛。
“但在骑士团眼中我已经被确认死亡了,墓碑就立在山岗上,就算他们明白我曾经去过斯诺威,就算他们怀疑我是间谍之类的角色也已经无所谓了……那些问题就留给死人去回答好了。”
“正好相反,你确实守住了城墙,和迪诺一同击退了狼群,纳格修斯称你为英雄。”阿莫罗纠正道。
“我没那么伟大,这一切只是为了满足一个愿望,一个曾经遥不可及的愿望,而它现在已经被实现了。”德拉诺摇了摇头说道。
“但这出戏依然精彩无比,作为唯一的观众我都忍不住要给你鼓掌了。你竟然护住了迪诺,从那废墟中爬了出来,还想到把铠甲套到死人的身上,熟练得让人难以置信……”阿莫罗慢节奏地拍手赞叹道。
这番话让德拉诺感到有些讽刺的意味,似乎在暗示着自己曾经在哪里做过相同的事。他确信迪诺已经离开了杰特的住处,现在多半已经向公会出发了,而他自己也该走了。
房间里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东西,重要的物品已经全部被让娜和维基莉可带走了。但原属于这儿的物品一样不少,让娜临走之前甚至还洗好了盘子整齐地摞在餐桌上,要不然指定会受到波旁大叔的咒骂。
而他这次赶回来也是因为自己忘记了一件最重要的工具,拉开柜子,它果然就放在那里。
“你确定要带上这东西?不会碍事吗?”阿莫罗指着那笨重的铁箱子问道。
“这是必备品,是一位老朋友留给我的,能保证枪械不会出什么岔子。”德拉诺耐心地回复道,将箱子硬生生塞进了单肩包里。
两小时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灯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亮起,负责点亮它们的工人暂时失业了,因为刻耳顿城正式启动了宵禁,在八点钟之后所有店铺都必须停止营业,骑士们几乎全部赶到边界忙于围墙的重建工作,只留下勉强能够派上用场的四阶骑士站在路边放哨。
所以,德拉诺能够和阿莫罗一同放心大胆地走在街道上,没人能认出他们,而阿莫罗兜里还揣着骑士团的徽章,那些放哨的骑士见到那上面的图腾也就只能挥挥手放他们通行。
“话说回来,你真的恢复过来了?”德拉诺借着机会向阿莫罗问道。
在他从废墟中爬出来的时候公会医院的骑士们已经赶来了,德拉诺在做好准备工作后凭借着迪诺交给自己的档案查到了阿莫罗的住处,并赶在对方从战场上归来前组织好了语言在家中等着。
当他将那枚三叉戟徽章递到阿莫罗面前的时候,那个看起来有些面瘫的骑士竟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从那一刻起,就像洛普德预料中的那样,阿莫罗恢复了曾经的记忆。
“‘洛普德’,我记得那个名字,毋庸置疑,虽然具体的细节仍然有些模糊,但我不可能忘记他。他是我的搭档,我们曾经一同经历过无数场战斗,从北迦南的森林到弗拉克图的绕角沙漠……太清楚了,我们都是驱魔人……”
阿莫罗捂着脑门冷笑了一声,“太讽刺了,我之前竟然像个新生儿那样什么都记不住,甚至还跑到亚伯的海域当什么雇佣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