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心?”
“没想到,没想到...”
后胜起身,绕着转了一圈,“燕国竟然以假太子应付秦国,实在是出人意料!”
“太子此来,不单单是为了告诉我你还活着吧?”
“昔日燕某力行推动齐燕修好,淡化历史仇恨,携手共享太平。”
燕丹将面具放到桌子上,抬起头,露出追思之态。
“那时候,燕丹初为太子,尚且言轻,偷偷来到临淄,所找之人正是丞相大人。”
“恰好你也有息干戈化玉帛之意,虽然囿于朝野物议汹汹,齐燕未能盟好,但也是边境多少年未曾再起刀兵。”
一个将全部心力投入了对抗强秦之中,一个只想关起门歌舞升平过日子,可不正好一拍即合。
韩经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些人,私下里,他们迸发出的能量也不容小觑。
“现在我还想再与你合作一回。”
后胜把玩着案上的笔管,沉吟不语。
在他看来,燕丹已成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合作的资本。
“你无非是想继续鼓动我背弃齐秦盟好,与楚蛮携手,鼎足而立罢了。”
“此事再也休提,我齐国谨奉盟秦之策,西向事秦从无差池,这也为齐国带来了数十年的太平。”
后胜手臂快速抖动,袍袖翻飞,凸显出他不为所动的心理,想就此断了燕丹的百般蛊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燕丹的笑声在这漆黑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后胜岂能听不出其中浓浓的嘲讽。
“真是可笑,畏秦如虎也就罢了,还将齐国的太平光景归功于事秦恭谨!”
“难道魏国事秦不比齐国吗!”
“那韩国呢?”
燕丹不再笑了,逼近后胜,“秦国遵奉的,向来是想要就自己提刀去取,它的胃口岂是称臣割地就能喂饱的!”
“齐国现在之所以苟安,那是因为赵魏韩挡在秦国兵锋前面,燕国勇士立马横刀在与秦骑对冲,楚国整兵秣马万舸争流!”
“三晋没了,燕国亡国,楚国沦丧半壁,接下来就该轮到齐国了!”
“齐之危局,丞相不是没有想到,而是装睡不想醒过来罢了。”
每日醉生梦死,何尝不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这样就不会触及到最深处的痛。
“你走,你走!”
“危言耸听,大言欺天...”
心底的彷徨、伤疤又被揭开,血淋淋的表现出来,后胜指着门口,厉声疾斥。
“如果丞相真的当燕某是信口开河,挑唆齐秦之盟好,早就唤出四周甲士斫我为肉泥了。”
后胜情绪再激动,也不曾呼唤门外、屋顶埋伏的技击好手进来。
韩经嚼了嚼折下来的嫩树枝,任由树汁的那抹苦涩在舌蕾炸开。
丢掉了燕太子这层光环,拾起了墨家传学之人的本领,还真有些舌灿莲花的意思。
“接下来,我想说的,绝对是对齐国有百利而无一害。”
见后胜情绪缓和,燕丹走到近前,伸手将他搀起,“秦国势大,齐国贸然背盟绝交,非是易事,而且容易招致咸阳的全力打击。”
后胜点点头,可不是嘛,王贲兵团也就在齐楚边上,刀尖往哪边指还不一定呢。
“齐国现在要做的,是顺应秦使此次的要求。”
“借此机会,大整兵甲,动员戍卒徭役,做好充足的准备。”
齐国士兵斗志涣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装备居于列国之前,仅次于秦,但训练以及战斗技巧可谓是一言难尽,毕竟是承平已久,没经过战火的淬炼。
“而且,应秦之邀,攻取所谓的汉城三郡,于齐、于抗秦大局均有裨益。”
不仅是后胜两眼有精光溢出,韩经也聚起精神,想听一听燕丹的说辞。
“箕子之国向来与我大燕辽东接壤,其地广袤,不下齐鲁,只是那里人烟稀少,又多山林冻地,恶田较多,不像中原良田是经过精耕细植的。”
燕将秦开曾经率军深入半岛,对那里的山川人文多有了解,燕丹知道这些不足为奇。
“但现在那里大有不同,韩国公子韩经韩非率民远遁,大量中原百姓定居于彼,广泛分布在箕子之国广袤的土地上。”
“齐国攻取了那里,既能开疆土拢生民,又得到了生息之所,将来起事抗秦,又能与辽东、代郡连成一片。”
“退一万步讲,即使齐楚燕代合力,仍是不敌秦军,此处也能作为齐燕修养祭祀之所。”
绿毛丹这是要分一杯羹,想跟齐国一起图谋汉城,韩经眼眉拧了拧,还是对这小子太仁慈了。
当然,燕丹的这番图谋,与韩经坐拥三郡之实,坐视秦人追南逐北并吞中原大有关碍。
这是被燕丹记恨上了,将燕国灭亡的一部分账算到了韩经头上。
后胜的表情变化,燕丹是看在眼里,此事促成已有七成把握,剩下的只是利益划分的细节了。
“燕丹虽然名义上是个死人,但是辽东之臣民还是操系于我手,尚可替父王作出联齐伐汉的决策。”
燕王喜本来就担忧辽东离秦国兵锋太近,如果有退路,当然是想离得越远越好。
通往乐浪的辽东走廊被挖了那么久,路上全是坑洼,如果从那里出兵攻伐,简直就是噩梦。
齐国拿下三郡,燕喜率军民前去接收一部分,那就简单得多了。
“燕国龟缩辽东,兵微民疲,难有作为,此战全得仰仗我齐国。”
“既然是齐师伐汉,全取三郡岂不是更符合齐国的利益?”
经燕丹这么一分析,后胜顿时觉得秦国所要求的伐汉之举并非苦差,其中大有利益可图。
齐人善于经营商贾之事,凡事必斤斤计较,甚至延伸到了国事谋划上。
“表面上看,确实是更加有利于齐,可实际上却是损齐利秦。”
“当齐国成为天下间唯一的那根眼中钉,秦国岂会放任,无论如何,都要拔出肉中之刺。”
做生意就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只要后胜肯谈,燕丹就知道此事有了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