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濡明的院子里,很快就来了几位老者,为首一人正是何家家主何光寅。
“濡明,刚才闹哄哄的,所为何事啊。”
何濡明住的院子,连家眷都赶出去了,算是他行辕办公之地,平时何家人也不会来打扰,方才听到有十万火急的军情送达何府,何家便知道出大事了。
“是的,父亲大人。乌兰国鬼帅图尔多率十万铁骑绕开我西征大军,偷袭函天城,守将秦伯宜罪该万死,疑似开了城门叛变投敌,函天城已经丢了。”
何濡明没有再隐瞒什么,函天城陷落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最迟后天便会传到杨州境内三府。
大成王朝和乌兰国的战争,历来是围绕函天城进行的,函天城丢了,大成王朝便要遭受一番腥风血雨。
乌兰铁骑行动迅捷,一旦破关入境,很快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等到大成王朝从四面八方抽调大军抵达时,他们又绝尘而去。
乌兰宝驹的奔跑能力,远远超过大成王朝的山地马,即便是同样的马种,大成也驯养不出来。
这就造成了追也追不上,大军数量不够的话,反而还会被乌兰铁骑调头吃掉。
大成两百年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守函天城,不断加固加高城墙,甚至修筑了八百多里的关隘城墙,随着群山绵延起伏。
大成历代皇帝最大的心愿,就是横扫乌兰,荡平草原王庭,建立不世伟功,成就王朝霸业。
而乌兰国则很少深入大成境内,向来是把西境三州当成了牧场,入关一次洗劫一次,什么都会搬走,洗劫一空。
“函天城丢了,西境三州怕是又要遭遇一场血雨腥风。”
家主何光寅眉头紧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走到墙上悬挂的一幅大成疆域图前,指着图说道:
“西境戎州,渝州,甯(Ning)州虽然多山,但却是低矮丘陵为主,按照往次战事来看,乌兰铁骑只需要三日就能席卷三州。”
“若只是如此,我大成也不过是重蹈覆辙,但这一次,有可能严重得多。”
何濡明指着乌兰境内的大月城,说道:
“大成二十万精锐大军已经到了大月城外,如果我是图尔多,一定会选择截断大军补给后,等到大军粮草告罄,再一举围歼,二十万人又有几个人能活下来。”
一位何家老者,出声问道:“如果戴天澜选择攻下大月城,得到粮草补给,再等大成援军抵达函天城东,如此内外夹击,图尔多困守函天城岂不是插翅难逃?”
何濡明摇摇头,这位族叔虽然做生意是好手,但对行军打仗却是一窍不通。
“西征大军为了行动迅疾,偷袭大月城,只带了数日粮草,不足的便靠函天城后续的补给,如果奇袭成功,顺利拿下大月城,这自然是没问题。
但是如今,函天城陷落,辎重补给都断绝了。
草原城池虚不设防,又为了行动快速,西征大军并没有携带攻城利器,就算马上回师攻打函天城,没有三五个月也拿不下来的。”
何濡明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那图尔多号称鬼帅,向来心狠手辣,如果我是他,提前得到消息,一定不会让大军在大月城得到补给。
至于大成的援军,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了。
此次远征乌兰,足足二十万精锐,现在西境三州加上杨州,兵马空虚,大多数是地方守备,总共也不过两万多人。
等到两日后,王上震怒,筹集粮草,派遣大军驰援,最快也是两月之后了。
这一次,也许连大成的中部数州都会遭到战火荼毒,杨州也无法幸免。”
何濡明没有再提那国师的事情,这个通过敬献长生药获得皇上宠信的炙阳真人,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祸国妖道。
原本这些年大成国力日渐雄盛,皇上的心思就渐渐地变了,每年下诏寻仙求药不说,还将王丞相罢黜,废除变法。
然后又忽然冒出来一个炙阳真人,皇上喜欢什么他便做什么,皇上想远征乌兰,他便积极促成,上书声称‘乌兰大旱,牧草短缺,而我大成国力强盛,若是集我大成修行界与武林界之力,携带巨弓劲弩,再加上臣以无上秘法相助,定能奇袭乌兰,荡平草原王庭……’
这不是祸国妖道,又是什么。
“濡明,既然你认为局势危急到了这种地步,那何家能为你做一些什么?何家世代功勋,素来以保家卫国为己任,忠烈祠中已有百位何家先烈,也不怕再多一些。”
家主何光寅喟然长叹,拍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狠声道。
何濡明长身跪下,拜道:“父亲,孩儿不孝,这些年一直在外做事,不曾侍奉您一日。今日国家危难,孩儿身为杨州督战官,实则总揽四州军情应变。
此番局面,孩儿将联络四州,以最快速度组织乡军前往函天城。然后,广募粮草辎重,整饬士卒,进而择机策应西征大军,退而骚扰乌兰铁骑,迟滞敌方行军速度。
只是,孩儿虽然身负官职,但依旧人微言轻,这些事又多半涉及各地乡绅地主,富家权贵,还请父亲登高一呼,助孩儿一臂之力。”
何光寅点点头,思索片刻道:“何家可以拿出白银五万两,乡团五百人作为表率,然后行书四州豪门大族,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此次举起乡军大旗,濡明你莫要辱没了何家门楣。”
“孩儿万谢父亲大人。孩儿定当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不求建功立业,只求死后能栖身忠烈祠中,以为何家后世表率。”
“好,好。银两明日一早就能备齐,乡下老家现在是你大哥在负责,乡人都服他,一会儿飞鸽传书,明日午后就能把人带来了,到时候先为你壮壮声势。”
何光寅点点头,觉得老眼有些晦涩,好像是进了沙子。
“那孩儿便连夜去见杨州太守,这次组织乡军,募集辎重补给,还要仰仗他许多。”
众人商议妥当,几个老者就下去各自忙碌了,何光寅拄着拐杖,站在小院门口,喃喃自语道:“府上还要多置办些白布,香蜡钱烛也要多备些,怕是马上就不够用了。”
不知不觉间,老泪垂下,只是暗暗擦去,何家儿郎这次不知道又要死去多少了。
云苏从头听到尾,觉得这个何濡明还是很有担当,颇有本事,身处兵部,倒是没有沾染多少官场腐朽之气,反而有一身精忠报国的胆识。
何家有这样的家风,家主英明,又有何濡明这样的中流砥柱,难怪气势非凡。
……
翌日,清晨。
昨夜,整个阳明府城的戒备就森严了很多,宵禁巡夜的兵卒多了一倍,城门巡检更是逢人就查,一一盘问,查看路引。
从天亮开始,就有许多小股兵马陆续抵达,这些士卒衣着破旧,大多是步行,骑马的都很少,年龄以老弱少残为主。
这些都是昨天接到何濡明军令后,附近县城调集而来的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