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回撤的过程,就如同这一成不变的无垠草原和蓝天那样单调。但细看之下,却暗藏变化。回撤的速度,看似稳定,却一直变化,忽快忽慢,其中更有几次短暂的全速冲刺;路线也不是全然的笔直,而是不时稍稍改变方向。
就这样,经过三次停顿休整,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再一次休整。撒尔逊看着前方即将没入地平线的最后一丝光亮,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起来:
“地图。”
身后紧随着的副官急忙从怀中取出绘制在羊皮卷上的地图,同时点亮手中擎着的便携式魔晶灯,眼中闪动着希冀的光芒:
“大人,离大营不过五十余里地了,疾驰大半个时辰内也就到了。”
“哨骑那边,依然没有动静?”
“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传令大军加紧休整。两刻钟后出发;出发前一炷香前,挂上血色圣剑旗。”
“血色圣剑?”
副官的脸色顿时白了白,犹豫了一下,终忍不住加了一句:
“大人,您确定吗?”
血色圣剑旗,是狂风军团的传统之一。
只有在敌众我寡,陷入重围,九死一生的危急情况下才会悬挂,寓意为激励全军士气,只有拼力死战,致死地而后生,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存的机会。
撒尔逊并没有因为副官罕见的有些不信任意味的提问而动气,只是点点头,缓缓说道:
“这次我决定突袭蛮族营地的时候,原本就有些不确定。现在想来,亚瑟大帅采取的坚守之策,并非没有道理。蛮族的那个后勤营地,应该是个陷阱。”
副官震惊道:
“陷阱?大人,您是说,这次的消息,是蛮族故意放出来的?我们烧毁的那些粮秣,都是假的吗?”
“假的倒未必,以蛮族的补给情况,可能也没必要这么做。这个营地,无论真假,应该只是个诱饵。”
“以蛮族骑兵之能,绝不可能到现在都未能追赶上来,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蛮族早有准备,一直都尾随在我军之后,甚至已经绕往前方。鱼已经入网,所以并不急着捕捉,现在,该是收网的时候了。”
“为什么是现在?”副官尤未解。
撒尔逊冷笑一声:
“自然是再以我们为饵,去钓更大的鱼了。这个距离,正好下饵。我若是蛮族,便会采取围而不攻,将我这三千人死死困在这里,以此来诱使我大军来援,趁机寻求决战。”
“我这三千人,虽是最精锐的骑军,若是隔得远了,救援不及,也就放弃了;这么个距离,触手可及,怎么都得救一把吧?”
“那,那。。。”副官愣了片刻,“要不要遣人通告大帅?”
“不必了。”撒尔逊脸色冷如寒冰:
“首先是没可能,其次,这么点小事,你以为亚瑟会看不清?无论他如何决定,派军来援与否,都已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我们能做的,便是拼力一战,尽力把身后这三千兄弟带回去。若真的注定命绝于此,也不能堕了我撒尔逊骑兵团的威名。”
片刻后,当高擎着血色圣剑旗的副官在手持火把的四名精骑的拱卫下,横穿过整个临时营地的时候,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四处,或站或坐的骑士们抬起眼,看着这面预示着死战的旗帜,却没有人开口询问或是说话。
整个营地依然和先前一样寂静,甚至更寂静了些。
有的人只是再次检查了一遍身上的轻甲装备;有的将胯下战马的腰带再束紧了几分,或撕下衣服,在马蹄或是马膝脆弱处多缠绕了几道;有的是抽出腰间的长剑,反复擦拭着;更多的,则是取出怀内最后一块干肉,塞入嘴中,用力咀嚼吞咽着。
他们只是普通的战士,虽然是最精锐的。
没有人会去想什么陷阱,诱饵;或是有没有援军。这是将军或是军团长们操心的事情。
对战士来说,唯一需要做的,便是跟随着战旗,去战斗,杀人,直到被杀。
对于这最终的结局,所有人都已经看淡。自出发突袭之时,甚至,随着大军西征,踏入脚下的大草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