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娘和徐二郎进去时,徐母已经用过晚饭,去了祠堂捡佛豆。
她本就信佛,这些年许是孤单,许是因为前些年亏待了儿女,忧心愧疚,便每天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佛堂里,以求赎罪。
徐母捡完佛豆还要念两卷经,她侍佛心诚,中间不允许人打扰。即便瑾娘和徐二郎过来,李嬷嬷也没有去通报。
不过通报不通报也无什紧要,反正徐父才是重点。
徐父正躺在床上休息,屋里有两个梳着妇人头的“小姑娘”给他捏肩捶背。
这两人年纪非常轻,最起码比瑾娘年纪上要小上些许。可就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早前做了徐父的姨娘。
两个姨娘能混出头也都是人精子,在面对瑾娘和徐二郎时,态度非常恭谨。本本分分的行了礼后,就站在一旁的阴影里,努力减少存在感。
徐父对此是有些恼的,感觉被姨娘下了面子。但他是个有今天没明天的人,连自己的命都顾不上了,还管这些有的没的东西干么?
徐父不出声,瑾娘也不知道说什么,而徐二郎,他本就寡言,又和徐父相看两厌。
屋内寂静的掉根针能能听见,尴尬的让人头皮发麻。
也是这时候,外边响起长乐和小鱼儿、荣哥儿几个孩子的说话声。瑾娘闻言如临大赦,赶紧让人都进来。
几个孩子按照序齿进屋行了礼,随后就被瑾娘一个个叫了起来。
徐二郎开口说,“长乐。”
“唉,二叔您唤我作甚?”
长乐轻走几步到了徐二郎身前,好奇的看着二叔,随后又看向躺在床上,一脸死灰的徐父。
她心里隐隐猜测出些什么,但长辈在跟前,长辈不发话,她也不好贸然开口。
徐二郎拍拍她的肩膀,“过去给你祖父诊个脉。”
长乐点头应了“是”,快走两步到了徐父榻边。
已经有一个姨娘眼尖的搬了一个小杌子过来,长乐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又冲徐父行了一礼,“祖父,孙女冒犯了,孙女给您请个平安脉。”
徐父的反应是没有任何反应。
想之前瑾娘提到此事时他一脸反对排斥,可同样的事情他儿子下“命令”了,他倒是跟没听见一样,啥话也不说了。也许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消极抵抗,但他没将那些话说出来,姑且就当他默许好了。
屋内恢复安静,几个孩子都乖巧的没有说话。长乐诊脉诊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收了手。
徐二郎没有立即询问长乐情况如何,而是看向屋中几个孩子,“都回去归置东西吧,早些收拾好,早些开始上课。”
几个孩子小脸都拉了下来。
爹果然还是这个爹,时时刻刻不忘督促他们的学问。可惜他们路上玩野了心,如今提起书本子就有些犯愁。
不过这点心思可不敢表现出来,不然被爹知道了,不知道还有什么神鬼莫测的手段等着他们。
长乐也随诸人一样给徐父行了礼,退了出去。
这姑娘是真历练出来了,不论在什么景况下都非常稳得住。
徐父的情况远不如他面上显露出来的好,性命也没几年了,然而诊断出这个消息,长乐面上却没露出丝毫。她就像是什么也没诊出来一样,也好像是徐父不是她血亲一般,面色平平的收了手。这让徐父又是遗憾又是庆幸,一时间也不知道那种心情更占上风。
瑾娘和徐二郎也没有在鹤延堂中多呆,两人又坐了片刻就回去了。
至于侍疾的事,瑾娘稍微提了一句,徐父就张口拒绝了。
他又没到不能动弹的地步,让个儿媳妇天天守在跟前不像话。
儿媳妇和亲闺女又不一样,翩翩在跟前看着也就看着了,可儿媳妇到底隔了一层。看见她就想到那逆子,是以徐父并不怎么希望瑾娘总在他跟前露面。
瑾娘:“……”她也不想露面啊,她也不想给徐父侍疾啊。可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不然让外人知道了像什么话。
等徐二郎和瑾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漫步走到翠柏苑时,就听到里边叽叽喳喳,热闹喧哗的快把房顶掀起来了。
瑾娘跟没听见这声音一样,不紧不慢的走进了花厅。
她早就习惯了。
如今孩子大些还好,早先三胞胎四、五岁时,那才叫闹腾。那时候正没有什么畏惧心,也不知道害怕,在花厅里一眼看不住就爬到桌子上去了;更有甚者调皮如长洲,还能钻到博古架的小格子里,然后将东西一个个丢下来,听个“脆响”。
那时候瑾娘每每气的心绞痛,可如今不还活的好好地么。
所以人这心里承受能力啊,还是得练。多练练,习惯了,就啥也不觉得稀奇,也不会大惊小怪了。
几个小的看爹娘进来了,都安静下来。瑾娘招手让他们边去,别耽搁他们姐姐和爹说话,几个孩子可不想离去,家里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的权利。况且爹都没开口让他们离开,就证明他们是可以旁听的。所以,无视他们就好,他们不说话只是个木头人。
丫鬟送了茶来,徐二郎端着抿了一口,才问长乐,“诊出什么来了?”
长乐诊出来了。
可惜徐父的病情由来她这个做孙女的不好说,不然有把祖父的颜面揭下来往地上踩的嫌疑。况且,屋里几个小的都在,要是他们嘴上没把门把事情说出来,祖父怕是没脸见人了。
长乐想了想干脆掠过这个话题不提,就说,“我以前接诊过一位有类似病状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