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日头偏西,但大地依旧一片炽热,树上知了声嘶力竭的喊着,鸟雀躲在树荫下,不再活跃。
土路上,顶着烈日行军的队伍,如同长蛇般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头。
行进中的兵卒们,头绑布带,又戴上草帽,身着单衣、薄裤,穿着草鞋,默默前进。
脖子还搭着一条布巾,时不时擦擦汗。
铠甲及长矛、弓箭、盾牌,按小队编制放在马车上,以尽可能减轻行军负担,但即便如此,兵卒们依旧热得汗流浃背。
骑马代步的李笠,此时却穿着布面甲,头戴“避雷针漏斗盔”,一副作战披挂,更是热得不行。
身上又闷又热,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感觉。
他不是在扮酷,而是在体验大热天行军时的着甲感觉,看看能忍多久。
记下来,打仗时用得上,毕竟徐州军的‘量产甲’是布面甲,将士们夏天作战对这种铠甲的承受能力需要认真确定。
布面甲冬天能御寒,夏天就热得够呛,相比之下,透气的环锁铠就好很多,但环锁铠防刺击(防箭)的能力不行。
夏天作战,着甲就是受罪,札甲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为了防止甲叶磨皮肤,还得穿上布衣内衬。
为了防止甲叶被阳光晒得发烫,又得穿上罩衣或披风,所以夏天穿札甲,受罪程度和布面甲差不多。
但打仗没铠甲,死亡概率极高,所以再热也得忍。
行军时,若遇袭概率较低,将士们不需要披甲,但要有游骑在外围警戒。
此时,在外围移动警戒的游骑,也都身着铠甲、戴着兜鍪,可不好受。
当然难受,李笠就是要亲自体会到底有多难受,以便确定轮换时间。
这里是平原地区,不是江南水网地带,行军、作战、宿营,都需要放出游骑在外围警戒,这些游骑的状态好坏,决定了警戒的效果。
事关全军上下性命,李笠当然不敢掉以轻心,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策试夏天着甲的忍耐程度。
不仅行军,作战也是如此,兵卒大热天的身着重甲,不要说格斗,就是呆呆站着,站一两个时辰,若不及时补充水分,人都要虚脱了。
只要是铠甲,都有这个问题,无非程度轻重有所不同。
然而战斗可以持续一天,所以交战时,不会把所有兵力全都压上,而是要分批次轮换。
一旦主帅对将士体力情况估计有误,不能进行适当轮换,很容易出问题。
因为在交战一线的兵卒们体力透支,打不动后,一旦被对方新投入作战的生力军突击,瞬间就会被打垮。
这种知识,没有人教李笠,李笠是自己不断经历、琢磨,才总结出来许多宝贵的经验。
譬如,身披重甲的锐卒,即便只是在阵中备战,体力下降得也很快,因为沉重的铠甲是极大的负担。
夏天作战,这种情况会更明显。
冷兵器战争,将士士气及体力都很关键,李笠觉得主帅若不能把握将士们的状态,打仗时很容易出问题。
如何合理分配兵力,如何调度各部有次序的轮流交战,如何尽可能控制将士们体力的‘剩余值’,很考验主帅的指挥能力。
所以,李笠要自己体验一下布面甲对体力的消耗情况。
跟在一旁的韩熙,穿着环锁铠,见郎主热得脸上都是汗,生怕中暑,赶紧劝道:“郎主,外围有游骑示警,还是莫要闷着了。”
“卸甲也不是现在。”李笠笑起来,“我一身汗,若此时卸甲,容易得卸甲风。”
人着甲憋得身上又热又湿,卸甲后,忽然被风一吹就容易生病,如同中风之状,故而得名“卸甲风”。
韩熙知道卸甲风的厉害,赶紧递来一竹筒盐水:“郎主,多喝些,别虚脱了。”
李笠喝完后,觉得稍微好受一些,看着行进的队伍,有些感慨。
三路齐军全部完蛋,按说他该乘胜追击,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作罢。
首先是粮草接济不上,其次是兵力不足,因为抓获大量俘虏,还得分兵看管。
不过这一回,他又给了齐帝高洋一记耳光,也不知这位年轻的皇帝,会气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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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靖德宫,靖德皇后元仲华正在凉亭下纳凉,听宫女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