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森有些感慨:“唉,我就怕失礼。”
“不失礼不失礼,只要敬畏陛下,那就行了,哪怕出现些小失误,都无伤大雅。”
李笠和梁森边走边聊,不过声音不大,走着走着,前面过来数人。
定睛一看,当中一人,李笠认得,却是湘东世子萧方等,身边几位都是年轻人,身着官服,一个个风度翩翩,气质不凡。
脸上敷粉,身上带着阵阵清香,毫无疑问,是担任清贵之职的世家子弟。
萧方等也认出了李笠,于是两人寒暄起来,萧方等身边的年轻人,打量着眼前这两位皮肤黝黑的大个子,面无表情。
萧方等听说了李笠奇袭长沙的事情,也知道李笠回家乡任职,是要为朝廷开源、增收,所以对李笠愈发佩服,说着说着,苍白的脸浮现些许笑容。
李笠见这位似乎有些不妥,关心的问:“第下是否操劳太过,还请好好休息。”
“嗯,寡人会注意休息的...”萧方等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
又寒暄几句,李笠继续往宫外走,出了宫门,登上牛车,打道回府。
在建康,官员的代步工具是牛车,谁骑马谁就会被鄙夷,甚至被弹劾,李笠作为内史级别的官员,当然不能例外。
牛车缓缓行驶,同坐在车里的梁森,憋了许久,问:“湘东世子,似乎情况不对呀?”
“你看出来了?”李笠反问,梁森点点头:“嗯,他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且面容憔悴,也不知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笠低声叹道:“他不止心事重重,我看,已经是心力憔悴了,两眼无神,目光涣散,唉,想来家里出的事不是小事。”
“啊?这不能吧,他可是湘东世子,能有什么过去不的沟?”梁森不明白,李笠也不多说。
毕竟,这是湘东王府的家丑,他不想多嘴。
梁森不是脑子一根筋的莽夫,见李笠不说,知道事关湘东王府家务,便换了个话题:“寸鲩,方才湘东世子身边,那几个不男不女的,是世家子弟?”
李笠眉毛一扬:“哎哟,人家只是脸上敷粉,你如何能说人家不男不女?”
“不是么男子汉怎能如妇人般,脸上敷粉,还描眉!”梁森一脸鄙夷,“而且,他们看我们的眼神,好像是看不起人?”
“他们为何要看得起我们?”李笠轻轻笑起来,“世家子弟,几百年来,从不会看得起我们这种人。”
“我们是什么出身?草芥之民而已,高门士族连寒族都看不起,怎么会看得起我们这些出身连寒族都不是的人?”
“就算我们立下天大功劳,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粗鄙武夫,穿上官服,以牛车代步,也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
“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看不起人!”梁森愤愤不平起来,李笠回了一句:“士就凭庶天隔,这就是现实。”
梁森知道什么是“士庶天隔”,嘟囔了几句,不再说话,李笠闭目养神,回想起方才萧方等的样子。
那样子,李笠似曾相识。
那一世,许多遭遇中年危机的中年人,丢了工作,却有房贷、子女入学等负担压在身上,找工作不顺,回家被老婆唠叨,烦恼不已。
眼见着穷途末路,一个个心力憔悴。
按说身份尊贵的藩王世子,只要不牵扯进权力争斗,不可能会被什么事情折磨得心力憔悴,但李笠却知道萧方等心力憔悴的原因。
由这个原因,他终于弄清楚,一句常用成语的出处。
那就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湘东王妃徐昭佩,长年受湘东王萧绎冷遇,萧绎宠爱王氏姊妹,徐昭佩则常以半面妆讥讽萧绎这个独眼龙,夫妇俩如同仇人。
徐昭佩出身名门东海徐氏,萧绎好脸面,也不想和妻家关系闹僵,于是徐昭佩有恃无恐,基于报复心理,与人私通。
据说,私通者还不止一个,这已经为不是秘密的秘密,李笠都有所耳闻。
湘东王不会不知道王妃的行为,但又不好发作,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哪怕只是掩耳盗铃,也要把湘东王府的体面维持下去。
然而,这就是奇耻大辱。
即便是普通人,知道自己内人与人私通,都会受不了,更何况是堂堂藩王。
自幼瞎了一眼的萧绎,自尊心很强,居然被王妃羞辱、戴绿帽,可想而知,萧绎心中有多愤怒。
所以,萧绎便把火发在世子萧方等身上,因为萧方等是徐昭佩所生,萧绎一见儿子,就想到了面目可憎的徐昭。
而作为儿子的萧方等,娘亲与人私通,他脸上无光,却又无法劝娘亲‘迷途知返’,还得承担父亲的怒火。
无辜的儿子,夹在互相伤害的父母之间,不停承受父母的精神伤害,天长日久之下,必然心力憔悴。
想到这里,李笠有些同情萧方等:也不知你前世做了什么孽,碰上这对奇葩父母,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