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狱被打开，被关押其中的无数官绅被立刻遣散，被关押月余的官僚们鱼贯而出，相互攀谈，大叹有惊无险。谈论之余，自然也对已经逝去的大陈王朝，带上了最后一丝的痛恨。</p>
受江河之令，孙大通第一时间将早已起草好的抚民榜放了出去。</p>
尽管陈渊的死，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事情总还是朝着江河把控的方向进行着。</p>
延庆宫的大火还在燃烧，甚至还牵连到了旁边宫室。不过好在大陈衰落已久，偌大的永乐宫只有少数地方还住着人。江河见大火控制不住，便命人在着火的宫殿外拆除出一片隔离区域。</p>
没了继续扩张可能的大火，虽然仍旧持续了整整一夜，却也在第二日阳光升起之时，消去了最后一丝火苗。</p>
江河一晚上没睡，他原本以为能与陈渊见上一面，就算自己不能容忍他再继续做皇帝，可还是想效法魏文帝那样，封陈渊做个安乐公，以了此生。</p>
甚至，江河还想着丢掉这权利之后，两人还可向之前那样同席畅谈今古，同行游猎林苑。然而一切，都已经化作灰烬。</p>
失去了一位故友，江河原本还不至于此。然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他即将扛起的重担。</p>
十年征战，他肩上的担子已经越来越重。从十年前，他身为泰山一农户时，他仅需安顿好自己即可。到身为劳役营的冲锋队长时，他不得不承担负责起四十余条冲锋队员的身家性命。</p>
攻克巨平，他身担一县父老。攻克奉高，他是一郡五十万人的希冀。身为兖州刺史时，他是兖州六郡八百万黎庶的青天。</p>
乃至今日，他再度攻克洛阳，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替谁卖命，而是为他自己。以暴力终结一个王朝，并开创一个王朝，是江河正在做的事情。</p>
而历史在此刻交给他的，断然不是寻常小事。他已然由一个军阀，一个军事集团的首脑，正式成长进化为一个国家的首脑，乃至于一个民族的领袖。</p>
这个晚上，江河怎能不多思多虑？</p>
此刻的他，坐在一百零八级台阶上庄严的天命殿最高的座位上。他方知道，什么叫做孤寡？</p>
自己的心境，古今又能有几人能够探知？</p>
天光微亮，江河才从无尽的思考中缓过神来，他要到延庆宫去看看，虽然一夜的大火必然将陈渊的遗体烧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想去见见。</p>
“孤……”江河刚开口，就觉得有些不对。不止是他觉得，殿下的数名陪他一起的文臣武将，也觉得有些不对。</p>
王猛在阶下站了一夜，此时的他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而今陛下克复伪陈，统御四海。该自称为朕了，登极大典也该早早准备下去了。”</p>
“嗯。准了。登极大典一应示意就交由礼部尚书申时行去办，时间定在下个月就好。”</p>
王猛闻言，微微俯身。“臣，遵旨。”</p>
“朕要去延庆宫看看，摆驾吧。众卿伴朕回击洛阳，一路未歇又陪朕在此待了一夜，铁打的汉子，也该乏了。都下去歇歇吧。”</p>
江河微微摆手，示意众人且退。</p>
台下的文武官员当然知道，他们该歇歇了，江河更该歇歇了。可此时的江河怎能歇得下去？</p>
他面前摆着的，正如延庆宫一夜大火后剩下的断壁残垣。一个衰落的国家就摆在江河面前，等着他前去一一整治。</p>
江河走出天命殿，走下一百零八级台阶，这时候，月亮还未落下，太阳已经升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