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陵城外，数日的积雪掩盖住了千里平原，尽数装点得银装素裹。</p>
江河骑着绛云，在雪夜中巡查着营房。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高官是完全不需如此的，可江河总是坐不住，偏要到外面走走才安心。</p>
这大雪已经连续下了五六日，正如那张涉所说一般，已经是大雪拦路了。这当然不是张涉能掐会算。近几年来不光是这冀州，整个长江以北都是这样的情况。</p>
今年入冬又早，天气也异常寒冷。就连地处江南的吴中也都下起了雪，更何况是这北国呢？</p>
虽然大雪阻拦了道路，诸多消息都不甚通畅，江河还是在最后一次收到外界消息的时候，听到了一道来自洛阳的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他有儿子了。</p>
江河接到消息，当然兴奋不已。他自夏天讨伐鬼方，出了洛阳，就再也没有回到洛阳。当初与李静姝和京内官员的约定却是食言了。</p>
本该早就收到额消息，因为宋仪的围城和路途难行，过了许久才到江河手中。接到消息的时候，江河出了喜悦，便是自责。</p>
是啊，他身在营伍，早就忘了洛阳城中还有一个身怀六甲，盼念着他的女人。甚至本该到了孩子出世的时候，他竟然也没有掐指算过究竟是那一天，直到这迟来的消息被他受到，才来兴奋。</p>
但孩子出生，总是一件可喜的事情。江河也就暂时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忘记。</p>
七天前……</p>
“……所以，这李淳皋早就沟通了徐氏一族。加上柱国大人新定的九品世家制度在世家当中本来就是争议纷纷。虽然有不少世家支持，可是如同徐氏那样的大世家，尽管被评定为一品世家，也是损失惨重。”</p>
“何况徐州乔图，心存割据，东海徐氏门生故吏遍布天下，更何况是徐州？乔图说是徐州刺史，实际上也不过是徐氏放在台面上的傀儡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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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张涉的话，江河不太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他的政策的确是承认了世家的土地所有，却是对如同徐氏这样庞大的世家考虑不周。徐氏谋逆的可能，仍旧存在这。</p>
可现在，正如张涉所说的，已经是大雪掩盖道路，消息传递极为不敏的时候了。</p>
徐氏会如何选择，江河不得而知。江河只知道，若是徐氏有心谋反，那么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p>
“他会这么做吗？”江河眉头微动，望向天边飞雪。</p>
那个有些精神分裂的世家子弟，虽然看似忠厚，他的心思江河当然知道。</p>
他在江河面前隐藏的东西，有很多。</p>
徐州东海郡郯县，徐府正堂。偌大的徐府，五步一卒，十步一哨，徐氏旗帜更是树满整个徐府。成队的兵丁在徐府上来回穿梭，虽然脚步迅速却有意不发出声响。</p>
徐然一身戎装，坐在堂前。两侧徐氏长老也都是甲胄在身。</p>
坐在徐然下手的一名须发微白的中年男子还是犹豫不决。“世子，我们这么做，万一失败了，岂不是将四百年家业毁于一旦？”</p>
“叔祖，那江河已经把我们逼到绝路之上了！我徐氏在天下有多少田亩，我不清楚叔祖也该清楚吧！”</p>
“可是……”</p>
徐然站起身来，剑眉底下眸子闪烁精光。“我徐氏原本就是世受陈室恩泽。昔日祖宗开国建业，传到今日已有十九世矣！”</p>
“而今正逢国难，国家养士四百载，岂能不顾厚恩？就算是鱼死网破，也要把这国贼江河除掉，还国朝一个清宁！”</p>
徐然的话，立刻引起在场武士们的赞同。只有那被徐然唤作叔祖的仍旧眉头紧皱。“此事，吾兄到底知不知道？”</p>
“叔祖！大父他如今已在弥留之际，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他，岂不是害他吗？这两年来，大父身体一直不好，虽说一直任着族长的位置，可却都是我与叔父来抉择的。”</p>
“唉，你叔父若是不肯，你要怎办？”</p>
徐然听闻，并不直面，只是来到门口，轻轻道了句：“但愿不会吧。”</p>
徐然心里清楚，徐为断然不会与自己一道反抗江河的。他起兵的第一个要铲除的目标，恐怕就是他的叔父了。</p>
“诸位还有疑虑吗？若是没有便速速集结好家丁家将，随我杀向太守府，逼徐为献城！”</p>
在场的众人早就暗中投靠了徐然，也都对江河的政策感到不满。若是真的顺从江河，等他杀到徐州，那徐家数百年的家业可算是毁于一旦了。</p>
既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又是为了保护家族，他们早就不能下船了。这些徐氏长老都是从东海甚至徐州各地集结而来。徐然为此准备足足数月，才将这批人马运到府中。</p>
徐然见叔祖都不再反对，便下令道：“集结部队吧！”</p>
夜深，郯县街头。紧闭数日的徐府的大门突然打开，从中涌出无数甲士。这些甲士身上铠甲鲜明，在这夜中映着雪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