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应声后,叫了人来送走赵太医。而后,霁月过来问:“小主,你为何要对赵太医这般决绝?”
子玉静默许久,只道了四个字:“有缘无分……”然后便是叹息,叹息,叹息……
我坐在小门外头,抬脸望见今日夕阳,光色像是被人夺取一般,不再耀人眼目,十分柔和温存,向西缓缓退着。诚然,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牵绊,是不能随心所欲。
直坐了半晌,白歌也不敢紧催,只立在一旁静静等着,待到斜阳落寞时分才终于回到了景仁宫,戴春荣出来开门时见我面色不太好,与白歌相交一眼,就什么也没多说。
莺儿、鹊儿见我回来,忙都从偏殿跑出来。鹊儿也没注意到我的脸色,直笑道:“要说皇后娘娘真是有意思,原本钟粹宫这么好的花木,偏生要全部移植到咱们景仁宫来,去年秋天植下去还没见什么,多亏戴公公、高公公两个不时就往内务府营造司跑,一秋一冬照看得极好,”说着,就拉过我来到迎春花圃旁,品种是极为珍贵的红素馨,一条条墨绿色的嫩枝交错重叠,蓬松着的优美弧度上缀满了一簇簇丹红的小花,娇巧而润嫩,就像像蝴蝶的翅膀,薄薄的,软软的,在灿烂日光的照拂下,开得那么楚楚动人,清风吹过,又宛如一只只红色蝴蝶在风中翻覆舞蹈,她指了指笑问,“小主,你看,好看么?”
大约是忻悦会传染,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只轻点一点头,含笑道:“好看。”
一弯新月宛如一叶小舟,翘着尖尖的船头,在深夜的静湖中划行,给我送来一片情思,想着下午在永和宫门外听到的对话,不禁心尖又是一颤,深深觉得在这个世道能和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在一起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眼前浮现载湉,只感到自己幸运,怅然叹出一口气,从榻上起身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停在案前,随手拨弄着案上一直摆着的一尾古琴,来到古代这么久了,我也隔三差五的会翻看许多太音古籍,却还是无法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只笨拙的拨弄着几个音符,“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风乍起,门口似有动静,这么晚,他还是来了,轻轻然的声音仿若漂浮在空气中,“珍儿什么都好,只是这琴艺……”
我缓缓抬头,白歌并着伺候的旁人早都已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载湉静然相对,一瞬后,我一抽身直接扑入他的怀中,脸颊在他锦绣衣衫上磨蹭着,嘴里带着些许嗔怪的语气,“都这么晚了……”
他的眼睛里折出亮晶晶的光,低眸看我,“这么晚了,珍儿不是一样还在等着朕?朕若不来,岂不伤心?”
我笑着一推他,“皇上……不来才好呢!珍儿乐得逍遥!”
载湉挣眉轻笑,“逍遥?”又道:“那么朕方才是听得谁在里头弹那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凄婉之语,伤春之情?”
我被正中心事,有些怯怯然,感觉耳根子有些发烫,“珍儿自个人伤自个儿的春,关皇上什么事?”
载湉佯装失落,转身欲要走,“既然不关朕的事,朕可就去看皇后了?”
我一手牵住他,轻嗔道:“你敢。”
载湉仍作势,“朕有何不敢的!”
我啐他一口,“好啊,那皇上去啊,想来钟粹宫也备了好酒好菜正等着皇上临幸呢!”说着,我手顺势一松,转身坐到桌边近处的椅子上,挑眉道,“本来嘛,皇后娘娘才是正妻,皇上理应是皇后娘娘的!”
载湉听了这话,一个箭步就跨过来,抓住我的胳膊将我一把提起,揽在怀中,口鼻呼出的热气喷在耳边痒痒的,“什么朕是皇后的!”我听他的语气有些凌厉,恐怕是方才的话说重了,便用软语哄道:“皇上别生气,珍儿乱说的!跟皇上开玩笑呢!”
载湉依旧苛声道:“这种玩笑也是能开的?!”
我身子一凛,本欲要屈膝跪下去,他却伸手拽过我胳膊,挡住了我的跪势,我茫然的看着他,他却道:“谁要你跪了!”说罢,重新将我揽入怀中,一会儿后,只小声而亲昵道:“记住,朕是你的……朕是你的……”他不断在我耳边重复,重复,重复……弄得我头皮发麻,全身汗毛都在战栗不已,还未缓过来,他又颔首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鼻尖,清然道,“日后若再让朕听见这样的玩笑,朕可真就要生气了!”没想到载湉他一个古人,情感洁癖竟然比我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