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芬子伸着脖子,目送着小达子和小乐子进了北边太监们的值房,然后他抬手摸着下巴,向后仰了仰头,转过脸来,对碧雪发出了一声简短的点评:“个子不大,架子不小!”。
碧雪也盯着两个人背影看,这时候就蹙着眉尖,低声道:“小达子惯来是个老实的,可别被他欺负了去!”。
小芬子没说话,抬手从自己正倚着的树上,拽了片树叶下来,送进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呸”地吐出一口绿色的叶汁。
小乐子随着小达子进了太监值房,只见那室内陈设简单,一灯如豆。地上寸长的砖石略略有些残旧了,露出斑驳灰白的底色来。
屋内西边是一条长桌案,蜡木打造,上面散乱地放着各人物事,有外袍、碗筷什么的,另有六张床,两两相对排开,每张床下都有个木头大箱子。
六张床中的三张,都已经铺上了铺盖,分别是小芬子、小达子、小可子的。
另外余下三张床,光秃秃的,还在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小乐子虽说是厨子,但毕竟是长春宫送的人,自然不可能和那几个杂役太监待在一处。
小达子接过小乐子肩上的包裹,指了指那三张床,友好地笑道:“这三张都还没有人,你随便挑!挑好了,我帮着你一起铺上铺盖,趁早歇息!”。
小乐子目光在那几张床上睃巡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到其中一张床旁边,伸手拍了拍床板,一屁股坐下来,才喃喃地道:“这几张床位置都太靠内,瞧着恁地憋闷!”。
小达子呆了一下,奇道:“这位置又清静又临着窗呢,最是穿风透气!”。
小乐子没吭声,只是沉默地望着小达子,又望了望小达子的铺位。
他在用目光表达着他的意思。
小达子低头想了想,抿了抿嘴,抬头还是一副好脸色,憨头憨脑地道:“得!那你睡我的位置吧……我来睡新铺铺!”。
这晚上,小芬子进来的时候,见小乐子居然躺在小达子的床铺上,闭着眼,被子蒙住了半个脑袋。
而小达子正半跪在一张新的空床铺上,伸长了胳膊,吃力地将铺盖延展开。
小芬子瞠目结舌。
他一把把小达子从床铺上扯下来,问他:“这家伙是新来的,怎的把你的床都给霸了?”。
小达子听他火气就快压不住了,连忙把人拽到屋外,低声好一番解释,末了,又抓抓头,呵呵笑道:“不过是张铺位,没什么关系,我睡哪儿不都是一样!小芬子,你说是不是?”。
小芬子干脆利落地回答道:“狗屁!”。
他扫了一眼屋内,低声道:“长春宫来的又怎么样?若真是主子看重,能随随便便把人送出来?左右不过是个月银几钱的白身太监,怎么,还以为自己做了东西十二宫的八品侍监首领哪?”
小达子急得直跺脚,伸手去捂他的嘴:“人家刚刚来,我让着些也是应该的,你小声些!”。
小芬子被他捂住嘴,便也闭了口,慢慢沉默下来。
他方才说到了那句“做了东西十二宫的八品侍监首领”,思绪一动,便也想到了自己的心思。
其实大清在入关之前,压根儿就没有太监这一说。
虽然努尔哈赤曾经对诸位贝勒下过旨意:让他们把家里渐渐长成少年的小厮都行宫刑,免得与家中女眷做出丑事,但那毕竟人数也很少,尚未形成太监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