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河存保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清明的星空和月影。</p>
接着体会到了身下的颠簸摇晃，以及边上四周的琐碎人声。</p>
然后才是胸口处让人喘不过气的剧烈疼痛。</p>
至于一身的泥巴、血渍、污痕，倒是没什么感觉，起码没那么深刻。</p>
他呆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搁在一辆车子上。</p>
旋即回想起被武田军大将土屋昌次两三招打得吐血晕倒，毫无还手之力的惨状。</p>
身为“鬼一存”的儿子（虽然是义子），真是丢尽了父亲的脸啊……难道就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无法继承神武的勇力吗？</p>
先不考虑这个——士兵们如何了？辛辛苦苦带来的兵，主将一倒，那岂不是尽数要不妙？能自觉拼死作战的可能性大概不高。</p>
话说我现在是被擒住，还是被救回来了？战事究竟如何？原本想的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大概是没戏了，少受责难就不错了！</p>
都是鄙人无能，拖累亲友啊……希望笑岩殿（三好康长）能利用长袖善舞的本事，为我们三好家争取一点空间吧。</p>
十河存保情绪激荡之下，正欲翻身起来看看情况，却是全然无力，只感到胸口气血翻腾，喉咙发痒，忍不住闭目大声咳嗽。</p>
下意识用手一档，睁开眼，竟然见到一滩混合了殷红色的口水！</p>
咳血了啊……这么严重的咳血？</p>
他心中一阵，复又立即瘫倒下去。</p>
武家男儿，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担心功业未立，声名未张，到了九泉之下，被祖先问起来的时候，无颜作答啊！</p>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p>
“十河赞岐，请稍安勿躁！刚才随军的医官大夫已经替您看过了，说是伤了脉络，胸腹间积累淤血，咳出来反是利好的。”</p>
那是个态度恭敬的中年武士，容貌从未见过。</p>
但一旁飘扬的旗帜上，绘了平手家的家纹，这就足以说明身份。</p>
十河存保稍微安心，看来战事应该还算顺利，否则平手家的武将应该没有心情如此安宁的进行对话。</p>
马上礼貌地出声询问：“不知您是……还未请教姓名？”</p>
嗓音十分沙哑，中气不足，说话时胸口隐隐作痛，吓了自己一跳。</p>
但如此场合，该讲的话，还是得讲。</p>
那中年武士微微一笑，脚下不停，微微躬身施礼道：“在下乃是平手家亲卫众的一个小小番头代理，微末小将，不足一提，名唤铃木秀元，您没听过也是理所当然。”</p>
竟然是宰相中将身边的人！</p>
十河存保知道其中利害，贵人身边的亲卫、侧近，都是位卑职重。</p>
看面前这人口口声声自称什么“微末小将不足一提”，脸上却挂满了骄傲自豪的神情，显然只是故作姿态。</p>
于是不敢轻忽，强撑着要回礼。</p>
被铃木秀元挡下：“您受伤不轻，休养要紧。”</p>
十河存保面露急瑟，还要张嘴。</p>
又被拦住。</p>
这次铃木秀元难得聪明一回，脑子转了一转，主动开口道：“十河赞岐大人，您一定心忧战事吧？这倒不需要担心。我们几支部队联合出击，消灭武田军足足上千人，更讨取了名将土屋昌次的首级。”</p>
虽然自己的伤亡、失散人数是好几千，只因为某些场外因素，敌军主力不可能回身反扑，才被我们靠数量优势硬堆赢了——这一点就没必要说，反正明白人日后自然能弄明白。</p>
弄不明白更好，毕竟不是什么太光荣的事。</p>
闻言十河存保感情复杂：“唉，平手军真是英勇善战，令我们阿波、赞岐的士卒无地自容了啊……”</p>
铃木秀元讶然道：“何出此言？需知您的部队斩杀了土屋昌次的数十名亲兵呢！少主……中务大人说过，这些都是以一当十的猛士，如此战绩堪比讨取数百人了！”</p>
闻言十河存保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过味道来。</p>
带了三四千人出去，杀了几十个人，居然成了值得表扬的功绩吗？</p>
到底发生了什么？</p>
他不方便直接问铃木秀元，只能暂时憋着。</p>
根据经验和尝试努力进行估算和推演，始终疑窦难消。</p>
没多时，铃木秀元被别人叫走到一边去了。</p>
然后一个苍老忧愁的面孔出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