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是荒木村重的反正,竹中重治的迟疑,以及水势的变化,当然还有不为人知的,德川家被扑灭的内乱,这些因素导致织田信长大胆渡河所创造出来的优势局面成为昙花一现。
现在,西军正面是高屋城內一万三千人,其中包括四千摩拳擦掌,尚未出阵的平手家精锐旗本。左翼则有长宗我部和荒木共计数量过万,右翼是德川的七千余兵。
而渡河的织田信长,大约是一万一千人,虽然士气高涨,但也快到强弩之末。
已是瓮中捉鳖的局面。
由于时辰马上要到晚上,暂时不方便出兵。但西军诸将皆已认定明日将是斩将夺旗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
虽然前面说了要“请示公方大人,给对方一个悔过机会”,汤川直春、山内一丰等人依旧很有心思,他们以眼神撺掇了愣头青的亲卫队目夏目吉季,令后者忍不住出列请战说:“主公!您昔日曾说过,能战方能和。织田弹正目前还有过万劲卒,以他老人家的脾性,恐怕不会轻易低头服软,因此,在下以为明日必有苦战!末将不才,愿为先锋,冲坚破锐!”
这人显然是出来充当抛砖引玉一类角色的。
夏目吉季身为一个因一向宗事件而随着父辈离开家乡的三河人,并不像他老爹那么真心信奉宗教势力,更多的是希望在平手家这颗大树上,凭借武勇来努力攀登高位,为此必须跟军方大佬们搞好关系,宁愿被当做枪使也不在乎。
反正一介无名小卒,凭借父辈余荫当上亲卫众一个队目职位的二代,被骂几句“不知天高地厚”也无所谓。不如说,能被刑部大人亲口骂两句,那可是莫大的荣幸,将来拿出来就是难得的资历啊!
几十年后,人们讨论“决定天下走势的石川合战”,夏目吉季就可以摸着胡子微笑着说:“当时我碰巧正在老主公麾下作战,还不自量力地去请求先锋位置,现在想想,真是太年轻了,一点都不稳重,啊哈哈哈……”
可是,刑部大人并没有那么容易生气。
平手汎秀听了请战的话,只是淡定的摆摆手,道:“勇气可嘉,但不足取。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应该尽力争取和平处理——话说,细川兵部去了多久?该与公方大人谈完回来了吧?”
然后没人敢再提开战的腔。
唯有京极高吉、武田元明这俩高门出身的客军,左一句右一句的恭维,大意是说平手刑部是“手持可斩夜叉修罗于马下的刀剑,胸怀妖魔鬼怪都无法看破的韬略,心中却有菩萨一样慈悲普渡之心。”
总而言之这些传统旧贵族们,打仗可能不太行了,拍马屁倒是祖传的,非常专业,让刑部大人十分受用。
不过字里行间,京极高吉隐约把话往闺阁裙带上引了一下,竟似乎有点献女求荣的意思,却是令人费解。
话说那京极龙子,不是要嫁给武田元明的吗?
平手汎秀心中疑惑,且觉唐突。但眼看马上就是德被苍生,威震天下之人了,公共场合也不好细讲这些,只是打了个哈哈混过去。
没一会儿,细川藤孝垂头丧气归来,见面伏拜愧疚道:“唉!请恕在下办事不力!不管怎么跟公方大人解释,他都一意孤行,声称必须诛灭织田一族,才能消解心头之恨。甚至……甚至……甚至我告诉他,平手刑部的正室也是出自织田家血脉,公方大人仍不以为意,说什么……说什么……大丈夫富贵而纳新妻,亦常事也。”
话音落地,众人面面相觑,大惊失色,无不觉得足利义昭过于苛烈无情了。
平手汎秀叹了两声,沉吟良久,最终斩钉截铁下了论断:“既然公方大人有令,我自当与织田弹正决一死战。但织田一门并不是都参与了叛乱,所谓‘族诛’之类说法乃是胡来!请恕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了!”
这一番字字铿锵,正气凛然,容不得半点拒绝。
忽而秋风大作,月光下平手汎秀负手而立,衣带飘飞,渊渟岳峙,岿然如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