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根本见不到领主,远山村的上诉事件无疾而终了。
但日清和尚仍在乡间四处奔波,努力组织声势更浩大的行动。
直到十天之后的凌晨,忽然有一只全副武装的小分队从胜瑞城里出发……
“确定是在这里吗?”出于对农村气味的不适应,三好氏部将井泽赖俊满脸嫌弃地捂着鼻子,在几十名士卒的簇拥下,不情不愿地走到一间废弃破庙门口,没好气地回头问身后的人。
“……应该没错。”小笠原元政其实也很不舒服,但一介中级武士没资格在身份尊贵的重臣面前摆谱。“我花了两贯钱,收买了三个不同村子的人,供出来的都是这儿!”
“三个不同的村子?这和尚搞得动静不小哇!”井泽赖俊啧啧称奇。
“根据村民的口供,一共有二十三个村被动员过了,其中十五个都是全体署名,不知道什么时候要出来搞事……”小笠原元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这个就先不谈吧,先把主事的请回去,交了差再说。”
“好的!”井泽赖俊点点头,环视了一眼,对左右的部下吩咐道:“冲进去把那个叫什么‘日清’的秃驴给我绑出来!胆敢反抗就打折一条胳膊!”
“井泽大人,且慢!”小笠原元政连忙阻止,“对方毕竟是石山本愿寺出来的人,还可能跟平手家有关系,就算要拘捕,也该客气一点才好哇,万一后面主公的心意有什么变化,我们说不定会收到牵连呢……”
“小笠原殿,你放心吧,不会有变了!”井泽赖俊信誓旦旦,“主公已经下令了,不仅要捉拿这个妖言惑众,寻衅滋事的贼和尚,还要仔细搜查领内除了日莲宗以外的所有僧侣,可疑者一律逐出!都这么严厉的措辞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要不要我给你看主公署名画押的令状?”
他并没有说假话。
三好长治本就因为宗教的事情而不高兴,结束鹰狩回到胜瑞城,听说有一向宗僧侣代表村民上诉之后,极为恼怒,一气之下,宣称要驱逐所有其他宗派的和尚,强制领民只能信奉日莲宗。
后面他自己冷静下来,再由家臣们劝了一阵,才改成“搜查各处庙宇和僧侣,将违法者驱逐”,但“教唆村民聚众闹事”的日清和尚是免不了要受灾了。
在此过程中,还有细川真之等人也起了一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的作用。至于这么做的原因,究竟是天生喜欢损人不利己还是收了黑钱,这个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岂敢岂敢……鄙人天生胆子小,比不得井泽大人您这么豪气……”小笠原元政苦笑着服软。
作为常年在胜瑞城附近轮值的治安官,他消息十分灵通,甚至知道一些重臣家老都不清楚的内幕,同时也因此更加无奈。
日莲宗因为攻击性过强,几十年前得罪了畿内大批传统门派,遭到群起而攻之,一直没缓过气来,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织田信长,又是没几年便没落了。
眼下三好是罕见仍尊奉日莲宗的大名家,于是京都本能寺的日承上人,派了名叫日多的师弟,特意到阿波来增进友谊,进行亲善活动,请求协助传教。
三好长治自幼随着其父在庙里过惯了,虔诚心很高,当即便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了。可他这“协助传教”的办法,实在是不太高明啊!搞得不好要适得其反。
“呵呵,放心吧,出了事有我呢!”井泽赖俊眉毛一挑,挥手向士兵们示意:“还愣着干嘛,赶紧上!”
一个番头模样的低级武士站了出来,命令十个足轻将破庙团团围起来,堵住后门和窗户,防止有人逃跑,接着亲自带了余下的人,一脚踹开大门冲了进去。
随后屋子里传来喧哗打斗和咒骂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
“有本事等我起床穿好了衣服再来……”
“别打了,投降,投降!”
听声音,破庙里藏着至少六七个青壮,但似乎都在睡觉,没有一个人值守的,忽然遭到袭击,毫无还手之力就被逐一绑缚起来。
片刻之后,几个灰头土面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被押着赶出来。
为首那人尽管嘴角有血,满身尘埃,但神色平静,仪态沉着,见了便觉得是蒙难贵公子,在一票泥腿子里显得鹤立鸡群。
小笠原元政赶紧上前,稍加辨认,确定身份之后弯腰施礼:“日清大师,鄙人职责所在,不得不这么做,冒犯之处,只能厚颜请您见谅了!”
“这位便是日清大师吗?见面的时间可真不巧啊,唉……”井泽赖俊尽管是一向用鼻孔看人的,但对着这位石山本愿寺的高徒,还是装模作样地稍微讲了一点礼节,“为什么抓你,大概心里也明白吧?回头好好向阿波守(三好长治)大人认个错,事情就算完了,总不至于太为难你的!”
日清和尚听了这话,缓缓抬起双眼看了一下,轻声问到:“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井泽赖俊闻言有些得色,清了清嗓子,答道:“在下井泽赖俊,乃是阿波守大人刚刚任命的板野郡国人旗头。”
全都是在鹰狩的过程中,拍马屁拍得够好才升官的——小笠原元政暗地腹诽,这话他可不敢当面讲出来。
“这样啊,幸会幸会……”日清和尚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贫僧不知过错在何处,所以井泽殿说的‘认错’,那是万万做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