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娘的哭泣并不如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娘子,与他后院那些女人更是不同。
与其说她在哭,不如说,她即便是哭泣,也是压抑着自己。不敢放肆的宣泄自己的委屈,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过的如履薄冰,活的战战兢兢。
很像!
很像曾经的自己……
他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谁,只记得五岁的时候,被阿娘卖入了敖王府。他被一个嬷嬷领进了养父的房间,十岁之前,他再没从那里出来过。
身上的鞭痕好了又添,每次如厕都是火辣辣的疼,他便将自己蒙在被里,如三娘一般,小小声的哽咽着……后来,他讨好养父,让他有机会读书,但却不许他习武。
直到他十六那年,养父在渣州遇风暴而亡,他成了敖王府唯一的继承者。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想要亲手杀了养父!
梦想没有来得及实施,养父便死在了海里……这个消息让他茫然无措!
接过敖家军的兵符,官家命他继续镇守渣州。他又将兵符交还给官家,表示若无战事,兵符就留在官家手中吧!
渣州临海,除了小波的匪寇,几乎没有战事,放一将军即可,他也乐得在汴梁当个闲散王爷。
自从燕云十六州被大辽所围,官家便让他回渣州,以防万一。
这次来檀州,也非单纯的支援。
官家给他来信,是要他监视李玉寒,看他是否有夸大辽兵数量,延误战机,故意拖沓战事之嫌?
他与李玉寒不同,李大将军一直是手握兵权,兵符从不上交,且人极好面子,在外也说了些不得当的话……官家如何能不防着他?
但他却以为,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
李玉寒在外能说这些话,不过是男人的虚荣心作祟,真正有心要做点儿什么的,都会将自己盖的严丝合缝儿,不到最后一刻,是连味儿都闻不见半丝的。
“啾~~”
一声擤鼻涕的声音将敖向正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转头看向石头上的‘小圆包儿’,心中想着:她不会用自己的披风擤鼻涕吧?
他打了个哆嗦,向后退了一步,似觉得不够,再退了一步。
宋三娘扒拉开头上的大披风,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细碎的头发一根根直立向上,阳光下泛着金黄色的光芒,与红色披风上的金凤相得益彰,如同浴火重生的稚凰。
她鼻头擤的通红,荷包里已经塞了三条湿漉漉的手帕,歪头见敖向正已经退出去三尺开外,伸手指了指红色的披风,“洗过后,你还打算要吗?”
她虽然不喜欢他这人,但这披风无论从材质,还是纹样款式都属上层,保暖又不是特别重,如果他不要了,她刚好洗洗自己用。
“自然是……”敖向正见三娘眼中飘过一丝坏笑,还用他的披风前襟儿堵着鼻子,虽然没有伸进去,也是够了,“我自然是要的!
让你手下那个黑丫头小心着洗,上面可是纯金的丝线,用的是最顶级的绣娘,莫要给我弄坏了!”
宋三娘紧抿着嘴唇,抓起披风,捏了捏鼻子,将晶莹透亮的液体明晃晃的留在了披风表面。
见他明显僵硬的身子,转身就走时,同手同脚的样子……真是分外的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