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 虽然还是身处于危机四伏的战场上,萨摩的末日已经近在眼前,而面前的人已经拆穿了她的身份,并且把她当作暗堕的审神者,要将她和这位她无视历史而救下的男人一道肃清……
然而, 那一切都好像不再那么重要了。
某种近乎于丧失理智一般的安心感从她的心底涌了起来。
是因为, 这个人终于又来到了她的面前了吧。
是因为,他仍然一如既往地站在她的身前, 选择相信着她、维护着她吧。
尽管也许下一秒钟她告诉给他的整个由谎言所构成的故事就会支离破碎地崩塌, 尽管也许他刚刚站在不远处已经听到了她和那位顶着“桐野利秋”名字的审神者的对话——
因为, 她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地有信心,他所相信的, 是她, 而不是别人。
“……是呀。”她甚至就这么用一种盲目自信的语气开口了,非常自然地接在土方的话之后说道
“虽然是十年之后了……不过, 当年‘壬生之狼’的威风, 请问您要不要再见识一下呢?”
她使用的措辞和口吻极其虚伪到客套的地步,脸上却挂着一个极端自信的笑, 这么看上去有一瞬间居然会令人有种错觉, 仿佛她满脸都放出光彩来, 可以让人在短短的一霎那间忘记了她负伤而无法愈合的肩膀、满面尘土和血迹的狼狈,就好像她仍然是十年之前穿着浅葱色羽织、按着腰间的刀, 率领着队士们在京都的街头巡逻的那个面容清秀得近乎雌雄莫辨的少年一样。
而这一切改变, 都是在那个男人出现并说出那句话之后才产生的。
桐野利秋微微皱了一下眉,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挡在那位暗堕的女审神者身前、直面他的那个男人。
……这就是原新选组副长,土方岁三吗?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桐野利秋已经是萨摩的大将,而不是从前形如浪士一般在京都街头出没的“人斩半次郎”了;所以他的印象里压根没有土方岁三的真实长相,只有一张他以前在现实世界里见过的历史老照片——而他不得不说,面前的男人真的长着一张被老天所眷顾的脸孔。
考虑到对方的实际年龄,面前的男人的长相可以说是与年龄不相符的太过年轻了;一点都没有接近中年的暮气和油滑感,反而仍然有着青年的锐利直率和纯然的英气俊美,混合着浑身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能够明白,为什么他面前的这个女审神者——据说也曾经是“那一边”最优秀的部下,所有的任务都完美地完成了——会不惜暗堕也要改写历史,冥顽不灵地执意要延续他的生命。
他所顶替的这位“桐野利秋”也曾经以英俊出名,然而和这位有人甚至称之为“幕末第一美男子”的土方岁三相比,几乎完全没有可比性。
这样的一个人,是会让那些女人疯狂到想要改变历史的。
他现在理解了这位出色的女审神者竟然会暗堕的理由。但是这也一点都不能说服他网开一面。
他不想去听这个女人过多的辩解,因为言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是历史的现状。
被扭曲的历史,必须将之恢复原状才行。即使土方岁三看上去再英俊不凡,清原雪叶看上去再美丽勇敢,也和那些扭曲狰狞、冒着黑气的时间溯行军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们,都是为了维护历史而必须被肃清的、本不应该生存至今的怪物。
桐野利秋冷笑了一声,就好像没有看到她那张盲目自信到发着光的脸一样。
“‘壬生之狼’早就已经是一个消失在历史里的过去式名词了。”他冷冷地答道。
“和那些你们曾经纵横京都的日子一样,不可能再回来。”
他顿了一下,轻声而乖僻地笑了。
“……因为,历史就是这么样残酷无情的事物呢。”
柳泉一愣。
但她没有时间品读出那句话背后潜藏着的意思,因为桐野利秋又继续说了下去,脸上也依然带着那个愈发显得乖戾的笑容。
“铲除你之后,我还要上报时之政府,关闭你的本丸。”他语气冰冷,听上去毫无温度和情感,就像是一种最后通牒似的。
“你暗堕的事情,不可能这么久了还没有露出过一点端倪……而知情不报的人——不,应该说,‘付丧神’吧——最大的可能就是隐匿在你那座本丸里。”
“他们随同你一道出阵,与你日夜相处。除了是战友之外,也是同伴——”
他恶意地放缓了一点语速,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面前的土方岁三脸上滑过。
……假如这个男人真的是面前这位暗堕的女审神者的恋人的话,就不可能对这些暗示她曾经身旁出现过更多其他男人的暧昧描述无动于衷。
“……这不是像你这样的女性审神者们所津津乐道、也乐意去维系的事实吗。”他用一种极端客观冷静的口吻续道。
然而,他马上就知道了他似乎有点低估了面前这个女人的精神之强韧和反应之敏捷。
她只是微微一愣,几秒钟后就意会过来他打算暗示的是什么糟糕的事情,立刻喊道“我承认,我和那些付丧神们曾经并肩作战,除此之外也作为友人好好地相处……但事情并不像你说的那样!我做过的事情,他们都不知情!他们只是一直都在忠实地履行着自己身为付丧神的责任,与时间溯行军战斗……”
甚至,为了自己维护历史的使命,还曾经与自己这个暗堕的审神者努力地战斗过了——比如,和泉守兼定;比如,三日月宗近。
再度想到这两个名字,让她的心头忽而无法抑制地窜过一阵刺痛。这让她迟钝了片刻才意识到,那种刺痛,是名为“愧疚”的情感在作祟。
他们都发现了她试图篡改历史、救下副长,也都认真地和她战斗过了——然而到了最后,是她擅自使用了建立在他们之间的某种羁绊和情感,狡猾地要挟了他们,迫使他们无视了那些能够证明她暗堕的事实——
假如她改写历史是一种罪过的话,那么和泉守兼定与三日月宗近绝非帮凶,也没有犯过什么包庇的罪行,而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