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 在说出这个曲名的时候,他没有因为断断续续的呼吸而中断他的话语。
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又坦率,反而使得柳泉微微一怔。
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
她不知道历史上真实的村田新八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现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并不老, 给人的年龄感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和历史上此时应该是三十九岁的桐野利秋看上去似乎年龄相仿;并且,由于他出过国的背景, 经常作西式打扮,还真的有一点翩翩风度的加成。
……是这个人吗?
停顿片刻,柳泉敛下眼眉。
“……我知道了。”她说。
然后,她并没有把那柄刀递给村田, 而是继续问道“那么, 这支曲子是您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吗?”
村田似乎有点惊讶。原本因为失血过多、看起来生命将尽的他,又重新掀开显得十分沉重的眼帘,茫然失焦的视线慢吞吞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 嗓子里却哑得好像难以发声。看到了她脸上的神情之后, 他似乎很努力地想要回答她这个问题,然而他几经挣扎,喉间还是只能硬挤出荷荷的几声喑哑的音节, 像是血沫涌上来堵住了咽喉一样。
柳泉注视着这样的他,五官慢慢地皱在了一起, 脸上流露出不忍而同情的神色;她忽然好像放弃了追问那个问题的答案, 简单干脆地反手把刀柄递向村田新八的面前。
但是在那一瞬间, 村田新八的眼珠忽然从眼眶中鼓突了出来——他陡然身躯一挺, 像是竭力想要坐直并出声一样;他的右手甚至都抬了一抬,食指的指尖指向她身后的某个方向!
柳泉!!!
虽然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经历过漫长的无数战斗所形成的反射神经和野蛮直觉闪电般地发挥作用。
她下意识就地一个滚翻,向旁边避去。随即借着滚翻之势立刻跳起来面朝后方,同时一绰原先就在身边放着的那柄步枪,拎起来将枪托抵住肩下并半眯起眼来随时预备瞄准开枪——这一连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转瞬间枪口就指向了村田新八刚才霎那间试图指着的那个方向!
几乎与此同时,那个方向上传来了一声毫无温度的低笑。
“我来回答你吧。”发出笑声的那个人说道。
“是的,你没猜错。”停顿了一下,那个人再度开口了,声线听上去十分熟悉。
“那支曲子,是我教给新八君的。”
“……怎么样呢,可敬的审神者小姐?”
柳泉!!
她的眼瞳在一霎那微微地放大了,又骤然紧缩起来,整个身躯因为高度的戒备而绷紧了,脸上却露出一丝“果然如此啊”的笑容,语气也极端冷静。
“……果然是你。”她慢慢说道。
即使骤然听到了爆炸性的真相揭露,她指向桐野利秋的枪口依然很稳,没有一丝晃动。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被枪口准星挡住一只,只露出另外一只的漂亮眼睛微微眯起,甚至保持着瞄准的姿态和专注。从外形上根本看不出她的内心是否有过任何动摇。
直面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的危险境地,桐野利秋却一点也不惊慌。他的目光很深,注视着举枪相向的柳泉,面色沉沉。
“久仰,清原,“不过这不是你的真名吧……”
柳泉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已经得知了自己作为审神者时使用的化名——也就是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中,作为新选组的一员所使用过的化名。
由这个化名入手,说不定在这个世界里能够调查出更多东西——更多被时光掩藏的过去,包括她曾经为了收服那座棘手的本丸而声称过的、在新选组里度过的时光,或者还有——
她从未有一刻这么突然地开始深深后悔着自己当初为了尽快在那座已经换了七位继任者的本丸里立足和控制局面,为了首先获得了新选组刀剑们的支持,因此以自己曾经是新选组一员作为切入点而坦率说明了这件事——可是她只是一个渺小的凡人,如何能够预知自己当时行之有效的手段,竟然变成了今天的隐患?
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情?
她表面上并没有显露出任何动摇之色,暗地里却咬紧了牙关。
“‘桐野利秋’也不是您的本名吧,这么说来我们扯平了呢。”
桐野利秋忽然咧嘴一笑。那个笑容在他那张成熟英俊的脸上浮现出来,显得格外有些不协调之感。
“您说错了。我所知道的可不仅止于此呢。”他带着一点恶意似的,拖长了尾音。
“……所以我们怎么可能是扯平的状态呢?明明应该是我赢了才对——”
柳泉暗自深呼吸了一下,表情还是十分镇定。
“您恐怕是弄错了吧。维护历史也好、修复世界也好,都不是一个可以在审神者同仁之间论及输赢的任务。您得知了我的那个名字,这固然是抢先一步;但是,您知道了那个名字,又能怎样呢?历史可以就此得到维护吗?”她语气平和地反问道,话语的内容却带着一丝犀利。
桐野利秋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中闪出被冒犯之后不悦的锐光。
“任何名字的背后都能牵引出一段历史——历史就是这么坦率的事情呢。”他的回答居然颇具哲学意味。
下一刻他就干脆利落地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不巧,您这个名字的背后有着怎样的历史,我也已经稍微了解了一点了。”
柳泉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在暗示着什么?!
她从容地答道“在成为审神者之前我是谁,我可从来没有隐瞒过什么。倒是现在——您确定要在这个地方提起吗?村田君还在哪。”
桐野利秋一怔,垂下视线去扫了一眼半倚在沙袋堆起的壁垒上的村田新八。此刻村田新八是合着双眼的,只有胸前微微的一起一伏,证明他还活着这一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