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来到这个世界并不容易,然而要离开这个世界却很轻易。
柳泉只觉得眼前一花,自己瞬间就重新置身于“无尽殿堂”之中了。眼前仍然是金碧辉煌的圆形大厅,以及正对着她那面墙上排列整齐的四扇上锁的大门。
那代表着四个她曾经经历过的世界。但是此刻柳泉注意到在hp世界的那扇门右侧,又新出现了一扇门。
她走过去,果不其然在那扇门上看到了的编号。
这个编号和之前那个新手村的世界编号居然是彼此相邻的!这可疑的特点一定不是巧合吧……?!
另外,那个编号右上方的星号又是什么意思?!代表着这个世界只是一个附加任务的世界,和主线任务之世界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根据系统菌所说——吗?!
不过柳泉也知道,自己要面对的这个系统菌从来都不是什么性格讨喜又温暖体贴的家伙。它不想告诉她的事情,除非她自己推断出来,否则它是不会主动提及一个字的。
当然现在,它要提及的事情也很欠揍就是了。
一盒面巾纸突然出现在圆形大厅正中的桌子上。
柳泉:“……”
懒得和这个毒舌的家伙争辩,她毫不客气地走过去,果真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擦擦眼角,擦擦脸,然后还故意很大声地擤鼻涕。
系统菌即使没有实体,似乎也被她这种粗鲁的行为惊出了洁癖。它哼了一声,用一种嫌恶的语气说道:
柳泉没理会它的讽刺,径自说道:“……麻烦给个垃圾桶吧。”
系统菌又冷哼了一声,然后桌子底下真的就出现了一个垃圾桶。
柳泉把手里的纸巾团成一团丢了进去,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咦,我的系统今天这么好用吗?那我再试试别的——麻烦给个男神吧?”
系统菌这一次重重地哼了一声。
柳泉微微一怔。
系统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最后嘲讽玩家的机会。
它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它的语气忽而一转。
柳泉:“……”
系统菌的说明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她甚至连多问一句的必要都没有。
为难而痛苦的神色毫不保留地浮上了她的眉眼之间。她站在那张桌子前,双手似乎无意识地紧握成拳,然后咚地一声捶在桌子上,上半身因此微微前倾,视线紧盯着自己前方紧闭的那四扇大门。
系统菌嘲笑似的反问了一句。
柳泉:“……”
如果那么容易就作出选择的话,那还算是什么好姑娘啊。
正因为她自认为自己是个好姑娘,所以面临这种“是亲情还是爱情”的选择,才格外感到艰难与痛苦吧。
当然,硬要说她和父母之间感情亲密得难以割舍,好像也并不那么确切——她的父母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忙碌得出奇,经常是把她寄放在外婆家,然后长期出差,一去大半年不见人影。上了初中之后她又开始住校,到了大一的时候外婆去世,她简直感觉像是家里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去了,而余下的人和她之间都存在着一层生分的隔膜一样。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她当初能够极快地适应柳泉家那种畸形的亲子关系吧。因为和父母彼此之间客客气气地相敬如宾,本来就是她习惯做到的事情啊。
但这也不能足够证明那样的父母,就可以被断然舍弃。至少他们虽然是工作狂,从小到大生活费却一点都没有少给她。即使后来在她初一的时候他们又生了个弟弟,也没有因此而重男轻女,把她欺负得像是家庭伦理剧里悲剧的女主角一样。
并没有什么可以过度责怪他们的事情——因为父母只是像那个年代的很多人一样,选择了努力工作甚于家庭团圆。长期以来像她这种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留守儿童,甚至都无法被划入真正“留守儿童”的范畴。
可是这也并不是亲情上有所缺憾,就必须拼命拿着更多的爱情来补偿自己的时候。何况她都不知道在自己所选择的世界里,到底有没有一份等待着她的所谓爱情的存在。
看着一贯嘴炮技能满点的玩家很难得地沉默良久无法回答,系统菌倒也并没有催促。只是,它适时地补充了一句:
柳泉:“……对不起,您说什么?!”
大概是玩家难得一见的礼貌(?)让系统菌感到了一阵满足(并不),它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一点高高在上、莫测高深的笑意。
柳泉:“什么……?!这个坑爹游戏居然还有这种贴心的服务吗……”
系统菌笑了,无视了她虚弱的吐槽。
柳泉立即露出了一脸吐槽不能的表情。
系统菌哼哼笑。
柳泉默了一下。
“原来是骗人在完成游戏之后的余生中继续替你们填坑吗。……果然不应该对你们的节操有所期待的。”
系统菌今天显露了难得的好脾气……以及好心情。
柳泉:“……听上去您已经主动替我把这个选项给剔除了呢。”
系统菌:
柳泉:“……谢谢。”
压根没有婉言谢绝的余地。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其实也并不真的想要坚决拒绝。
不过该问的疑问还是要先说出来的。
“……只有一小时的时间,我希望不要把时间都浪费在赶路上啊。”她说,“就像在薄樱鬼的那个世界里一样,只给我24小时的时间,压根不可能找到小一并与他道别啊?”
系统菌如果有实体的话,这个时候它一定是挑了挑眉。
它调侃似的问道。
柳泉哼了一声,并不回答。
系统菌带着一丝嘲弄(?)似的补充了一句。
柳泉:“……我懂了。这种奖励机制就好比强行移民一样,你要让我去人迹罕至鸟不生蛋的地方定居并开荒,就得先答应白送给我一大片土地让我尝尝当地主的滋味,是吧?”
系统菌呵呵笑了起来。
一道白光闪过,柳泉发现自己瞬间就站在——
一条马路的路边。
而马路对面的那座大门,她再熟悉不过了。
那扇门的旁边墙壁上,镶着一个依然闪亮如新的、巨大的校徽。
仿佛有什么神秘的力量主宰了她的身体一般,柳泉如同梦游一般迈开脚步穿过马路,径直走到那扇门前。盯着那个校徽盯了足足五分钟之后,她忽然向那所学校里走了进去。
没有人阻拦她。这里是用以体验和重温的世界。大概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也没有人会认得她吧。
她径直穿过校园,经过那些如同常人一般谈笑着漫步着,或伫立在这校园某处的人们,走进一座大楼,熟门熟路地爬上楼顶。
站在楼顶高高的安全网旁边,她向着某个方向远远眺望过去。
视线所及,是一片漂亮的大操场。时值午后,正是部活时间。那些少男少女们,就如同她记忆中当年的自己一般,在操场上,在风里,迎着夕阳洒下的灿烂光芒,目光明亮,或是笑着,或是咬紧牙关,无视身体和精神上的极限,拼尽全力在奔跑。
就那样出神似的遥望着那片操场,她纤细的手指从安全网的空隙间穿过,双手不知不觉地扣紧了那道金属丝网。